可是一想起方才他的语气有点凶,她又觉得有些委屈。
容钰因为上次祭天之行,不仅一条腿废了,听说还被父皇要求面壁思过,已经很久没进宫了。
他怎么会想到容钰身上去。
就不能是她自己弄伤的吗?
宋珣见她瞬间耷拉着脑袋,即便没有说什么,可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委屈。
他眉心突突地跳了几下,他自问不是什么冲动的人,却在见到她手臂上的青紫后,暗自揣测她遭遇了什么,还被影响了情绪。
这实在是,有些不像他。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难得带上了歉然:“是我多虑了。”
闻言容鸢讶异地抬眸看向他,却见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想着或许宋珣也是因为担心她,才会那样说,虽然可能性不大,她还要他继续教她射箭,所以只得摇了摇首:“没关系,所以我们继续吗?”
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他。
宋珣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面上确实没有因为他的误会而生气。
想到不久前看到的,她手臂上的伤,这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容鸢看着娇气,可却也会为了达成目的,而愿意吃苦。
容鸢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又开始重复刚才的动作,认真把箭矢搭在弓弦之上拉紧。
“很想赢得第一?”
她这般努力,宋珣不由自主问到。
只见少女唇角弯起,漂亮的杏眸完成了月牙,然后重重地点头:“自然是的,因为昭仪给出的彩头是我很想要的东西呀!”
说着她转头对上他,笑着肯定道:“而且我相信,如果是你教我的话,我一定会得第一的。”
宋珣看着神采奕奕的少女,再度失神。
自那天之后,容鸢都是一个人前往东苑练场。
那日宋珣把射箭基本要会的东西都交给了她,最后便让她自己剩下的日子前去练习,容鸢最开始还想问为什么。
可最终却没有问出口。
她回想了一下前世七月份的事情,才明白他大约要开始布局了,前世他那段时间被皇姐罚得太狠了,身上受了很重的伤,导致在掖幽庭修养了一个月。
也就是那个月里,他跟外界的联系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这也是她根据当时的一些事情来猜测的,她知道宋珣手上还有他父亲,也就是前朝太子给他留下的旧部,只待时机成熟,就会让那些旧部集结起来,连带着他自己的人攻入京都,直取京都。
她早已知道燕国大限将至,父皇的不作为,皇子之间的争斗,以及腐败的朝廷,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她记得很清楚,宫变成功之后,百姓不仅没有痛骂他,反而没多久宋珣出了一系列利民的政策,百姓很快开始拥戴他。
只是她的魂魄只留在了人间半年,才看见宋珣大刀阔斧地肃清朝堂,又广纳贤士,她还未来得及看后续的发展,就重生回来了。
新朝在宋珣的手中蒸蒸日上,百姓也不再流离失所。
至于皇姐,在她死后,宋珣意外地放了她一马,没有再去把人给捉回来。
她想大约是她当着宋珣的面跳下摘星台,这画面刺激到了他了,觉得晦气,所以他没再追究皇姐的事,甚至在让人把她装进棺椁之后,直到她下葬后也没来瞧她一眼。
而是开始没日没夜的伏案批折子,治理新朝。
这些前世的事情,她很少会主动去想起,可是每当想起,她便会觉得,宋珣想要这燕国,想要夺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似乎也无可厚非。
他们二人虽然立场不同,可她仍是希望由他来结束燕国这十几年的民不聊生。
这样想着,她握紧了手中弓箭,对着远处的靶子射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并未射中,只碰到了靶子的边缘。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笑声,容鸢不解地回头,正好看见容媗正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对着她露出一个嘲弄的笑。
容鸢并不恼,毕竟她这才第二天学会射箭,照宋珣的话来说,能碰到
靶子就不错了,而且听说有些人的箭矢还射不远呢!
她现在只是缺少了些力气,等她练多了力气跟上来,说不定就能射中靶心了。
念及此,她又让岫云递了一支箭矢,自顾自搭在了弓弦之上,又拉紧手上的弓弦,手中的箭矢朝着同一个靶子射了出去。
这一回倒是比方才那一箭好了许多,她见了脸上露出浅笑,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说不定等到了比赛那天,她就轻松把箭矢射出去了。
容媗见容鸢没有理她,气得走了过去:“就你这水平,还好意思参加柳昭仪举办的射箭比赛,别到时候拿了个倒数第一,还要哭鼻子!”
容鸢早就习惯了容媗这样与她说话,她转头对上容媗,一双清澈的眸子泛着亮光,她道:“四皇姐这话说得不对,离比赛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说不定我勤加练习,就会超过你。”
少女的神色很天真,但是却不讨厌,容媗觉得她自信过头了,她嗤笑了一声,手中握住弓,从岫云的手中接过那支,原本是要给容鸢的箭矢,搭箭拉弓一气呵成。
“咻”地一声,箭矢划破半空,利落地插在了距离靶心只剩半寸的地方。
这一个操作把容鸢给看呆了,她看了一眼靶子上的箭矢,夸赞道:“好厉害,差一点就正中靶心了。”
容媗骄傲地仰起下巴,又鄙夷地扫视了她一眼:“你以为射箭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还真觉得自己一个月就能超越旁人,没有一朝一夕的功夫,想练成百步穿杨的本事,别做梦了,月底你就看着别人怎么赢得第一吧。”
“四皇姐也参加了吗?”容鸢看着眼前这个强劲的对手,歪头问。
容媗觑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自然参加了,不过我没打算自己上场,你知道崔家的公子崔玉宸吗,父皇曾经还夸过他射箭的,这京中怕是再没有比他厉害的。”
是吗?
容鸢有些怀疑,毕竟她是真的见过宋珣百步穿杨的本领,也不知道和崔玉宸相比,宋珣会不会落得下风。
“四公主,我来迟了。”
崔玉宸出现的时候,没想到容鸢也在这里,他眼中的惊喜一闪,来这里本是为了教容媗射箭的,听说月底柳昭仪举办了射箭比赛,京中好些世家公子小姐,为了能够在正当盛宠的柳昭仪跟前博得好感,都积极报名了。
前几天容媗找上他,说是想让他替她参加,因为她不会射箭,还说能不能让他教她射箭。
一国公主在他面前纡尊降贵,他自然是不会拒绝,谁知道今天进宫教容媗射箭,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容鸢。
容鸢这次的穿着比前两次的风格不同,崔玉宸眼中一亮,对着她拱手行礼:“见过五公主。”
想起上次他在祭坛与她说的话,容鸢心中突然生出些许的烦恼,她看了一眼眼神像是能杀死她的容媗,面上尴尬一笑:“崔公子不必多礼。”
崔玉宸见她手中握着一把弓,为了想要与她多说几句话,便明知故问:“五公主也是参加了昭仪娘娘举办的比赛?”
容鸢道:“正是,听四皇姐说,崔公子是要代替她比赛,还说崔公子射箭很厉害,看来皇姐是势在必得了,皇姐真是好福气。”
她没说一句就要把容媗带上,免得容媗在一旁一直给她射眼刀。
容媗见她有意和崔玉宸避嫌,心中还舒服了不少。
算容鸢识相。
她走到崔玉宸的身边,语气带着撒娇:“崔公子,说了今天你要教我射箭的,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走吧。”
说着还挽上了他的手,一副宣誓主权的模样,崔玉宸不敢随便甩开,紧张地看向容鸢,只是在发现容鸢似乎并不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亲密,心底顿时升起一抹失落来。
他对着容鸢道:“五公主在射箭上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容鸢对着他颔首表示感谢,然而半晌又对着他客气道:“我有人教,不劳烦崔公子。”
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崔玉宸听在心里,更是觉得难受。
她有人教了,到底是谁?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听人说宋珣被容鸢从三公主那要了来。
而宋珣的骑射,京都的所有世家公子都比不上,不仅比不上,简直是望尘莫及,他就算是被人夸射箭不错,可与宋珣相比,也是差了一大截。
毕竟当初,他也见识过宋珣百步穿杨的功夫。
他当时虚心请假,得来的却是不痛不痒的天赋使然这四个字。
气得他脸都绿了,不仅是射箭,很多东西他都被拿出来和宋珣比较,而他永远都居于宋珣之下。
直到宋家在去年被抄家落狱,宋珣被三公主从狱中带了出去,经常被三公主折辱,一直盘旋在他头顶上的,宋珣带给他的阴影才消失。
想到他这样风光霁月的公子被三公主那般折磨,他心里的那股气才渐渐平息,甚至生出宋珣最好死在三公主手里这种想法。
可是他怎么会想到,容鸢竟然会把人从三公主那里要了来。
宋珣本就生得比任何人都出色,他就怕容鸢这样单纯的性子,会受了他的蛊惑。
不,说不定他能从三公主的手中逃脱,就是他迷惑了容鸢,用甜言蜜语骗了容鸢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一定是这样的,容鸢这么单纯天真,怎么会有错,错的都是宋珣。
一时间,崔玉宸心中的妒火开始蔓延。
不管身边催促他的容媗,他突然对着容鸢道:“我听说宋二公子如今成了五公主的罪奴,五公主可要小心他,宋大人能做出贪墨的事情,可见上梁不正,五公主与他莫要走得太近,你性子善良,但是难保有些人心术不正,会害了公主。”
容鸢不明白崔玉宸对宋珣为何意见这般大,她道:“崔公子的话严重了,他是怎样的人,我自己清楚。”
崔玉宸觉得容鸢已经被宋珣给蛊惑了,他着急道:“宋珣曾经侍奉过三公主长达几个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五公主把他留在身边,不觉得膈应吗?这种只会以色侍人的男子,崔某瞧不上,相信五公主也同样。”
以色侍人吗?
容鸢歪头想了想,她好像从来不知道宋珣和皇姐之间,有没有到那一步,只是她想起重生回来那天,皇姐罚他跪在殿外,只是因为他拒绝了伺候皇姐用晚膳。
而且皇姐说他侍寝的事情也只是同她开玩笑的,所以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吧。
“公主是不愿意相信我吗?”崔玉宸没想到话都到这个地步了,容鸢仍旧没有丝毫的动摇。
容媗看不下去了,她拉着崔玉宸就走:“别跟这呆子说这么多,她傻乎乎的,哪里知道三皇姐放男人在宫中,是为的什么。”
崔玉宸被迫跟着容媗走了几丈远,身后却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嗓音,他回头,只见容鸢难得神色正经,对着他们二人认真道:“君子三缄其口,这些话崔公子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免得平白坏了他人的声誉,我宫里的人如何,我自己有眼睛会看,还轮不到他人置喙。”
她的话一出,隐在阴暗处的人一愣,幽深的目光落在容鸢纤细的身影上。
宋珣默然。
还以为容鸢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没想到却能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知道她对他的示好,都是因为容嫣。
可这一刻,心底的某一处,仍旧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愉悦。
第40章 不如让公主一个人看个够……
七月底,因着天气愈发地热了起来,柳凌霜特意选了雨后的第二天进行比赛。
下过雨的天气带着清凉,比赛的时间在上午,容鸢用过早膳之后,就让岫云和纤云替她收拾好东西,自己也换上了轻便利落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