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挑拣,不代表随便一个都行。
在谈老太看来,姑娘的其他条件都是其次,最主要一点儿,得心眼儿正。
而那方家姑娘,就不是个心眼儿正的。
再不挑拣,也不能找这样的姑娘啊。大胜平日里是木讷,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除非是真被人家拿捏住了把柄,又或者是他真喜欢这姑娘。
不管是哪种,都是糊涂,糊涂蛋一个!
可栾秋霞才是谈家胜的妈,是她找儿媳妇,那方家姑娘啥样子,栾秋霞已经清清楚楚了,她还是决定要结亲,那别人还能说什么?
谈老太是后婆婆,再把谈大伯当亲儿子,也终究不是亲的,人家又结婚那么多年,儿子都要娶媳妇了,她再管得太宽,会叫人厌恶的。
今儿栾秋霞来,看似是在说谈家明带回来那姑娘,实际上真正要说的,还是老大谈家胜和方庄那姑娘的婚事。
因为先前方家姑娘来老宅说的那难听话,栾秋霞必须要表态。
还是要跟方家结亲的话,就得给谈老太一个交代。至于老二谈家明和带回来那姑娘的事儿,栾秋霞还真不操心。
老二可不是老大,心里有成算着呢,就算是碰上个糊涂岳家,老二也能担得住。
被谈老太挑破,栾秋霞也有些尴尬:“娘,那方家轴的很,我真怕他们不管不顾啥都往外说,最后害了大胜一辈子。”
这是在说怕方家姑娘对外说谈家胜那啥她了,如今这流氓罪,女的豁出去不要脸面去告男的,很少说有告不赢的。
谈老太就说:“那你看着办吧。对了也跟你说一声,这距离高考没剩几天了,小南得去城里上学,认真复习复习。三礼这情况,他黏小南的很,我想来想去,只能带着三礼,跟小南一起去城里住。”
栾秋霞唬了一跳:“娘,去城里住哪儿啊?”
“我托人找的房子,租上几个月就成了。”
“那,那……”
“去城里又不是不回来的。”谈老太说,“至少每个星期,还是要回来一趟的。过不了几天就该收麦了,到时候我也回来帮着给你们做饭。”
栾秋霞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那城里的房子收拾了吗,叫悦悦和明子去帮着收拾收拾。”
谈老太也没拒绝,说道:“也喊上明子带回来那姑娘,大家一起见见。”
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现在天儿已经热了,被褥不用带厚的,只要带席子,带薄一点的铺盖就成,另外就是要带锅碗瓢盆,和几个人的换洗衣服这些。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也都不富余,好些人家一口铁锅破了补,补了破,那就再补,谁有钱有票去买一口新的铁锅呢。
那碗筷,也都是有数的,人口多的家庭,吃饭的碗都得轮着用。
如今五月底交着六月,正是到了农忙的时候,这边的麦子已经逐渐成熟,大太阳晒着,麦子一天一个样。
收割麦子不能太生,但也不能太熟,不然麦穗晒焦了一碰就断地里,浪费得多,这个度,做了多年农活的老农民都掌握得住。
正常来说,这边都是农历端午节前后,阳历大概就是6月上旬,开始割麦子。
如今这时候,最怕的就是下雨。
现在可没有几十年后能够精确到小时甚至是分钟的天气预报,现在连气象卫星都没有,观察云层什么的都是借用人家国外的云图。
几十年后的天气预报,也总有人吐槽说预报不准,但实际上预报是针对一个地区,而降雨可能并不会完全覆盖整个地区,觉得不准的,一般都是因为没有处在降雨的那个局部地区。
现在的话,那就是完全没有准确的天气预报,气象上的预测往往会落后三四天甚至更久。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都无所谓,可在麦收时节,一旦麦子还没颗粒归仓,就开始下雨,那就麻烦大了。
淋了雨的麦子即便再晾晒,也都会发霉,会出芽,会减产。
所以现在大队都紧张着呢,既要在合适的时候收割麦子,又要防着天气有变,暴雨奇袭。
有老话说,五黄六月天,小娃的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大太阳,后一刻就暴雨倾盆的也不在少数。
全大队的人都在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抢收麦子。这个时候谈老太沈南星要搬家去城里住,着实不好叫人来帮忙。
甚至就连公社饲养场、养鱼场、供销社、榨油坊等等,所有的社办场子,也全都给工人放假回家,叫帮着大队收麦。
学校也会放至少7-10天的麦假,让学生们都回家去帮着收麦子。
在这个时候,任何事情,都要为麦收让路。
只不过现在,队里的老庄稼把式判断说,再有四五天开始全面收割麦子。
这就空出来几天时间,谈老太就决定这个时候去城里,主要是先把屋子给收拾一下,住两天看看谈礼能不能适应。
要是适应不了的话,她就带谈礼还回来住。能适应就好办了,过几天正式开始麦收,她也得回来帮忙。
现在这种时候,队上的拖拉机是不敢随便动用的,必须得停在队里,时刻准备战斗。
谈老太也就没开口去队里借拖拉机。
谈老太他们的东西说多不算太多,说少却也不少。
栾秋霞带着谈家胜谈家明谈家悦,还有谈家明带回来那姑娘韩秋梨,都过来帮着收拾东西往手推车上放。要去公社搭拖拉机,也得把这些东西给推过去。
谈老太和沈南星也算是正式见过韩秋梨了,这姑娘皮肤雪白,身段也好,笑起来一双大眼睛,可漂亮了。
只是身上那衣服,不大合身,脚上的鞋子更是旧到没眼看。
姑娘笑起来倒是落落大方的,只是在沈南星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腰也直不起来的感觉。
沈南星的目光一触即分,立刻笑着说麻烦她也跟过来帮忙了。
韩秋梨赶紧说没事,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
这一干活就看到她的手,跟她的脸可真不匹配,那是一双甚至比这个时代大多数种地劳作的妇女都更粗糙的手,像那干裂的老榆树皮,又干又硬。
光看这双手,就知道这姑娘干活是啥样的。
果然,这姑娘干起活来,比栾秋霞这个几十岁的农村妇女,以及比谈家胜谈家明他们这些男人,都更利索。
三个人都要去县城里住,收拾出来的东西可真不少,手推车上就堆了个满满当当的,还有不少东西没放下。
栾秋霞就说:“这去搭拖拉机,太多东西了,人家给不给搭啊。”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谈家明说实在不行,就推到县里,无非就是走一夜路,之前挖堤坝的时候,集中力量一段一段挖,把他们这边的人全都调动,派到城西里去挖堤坝,那还不是一走一夜的路。
韩秋梨也点头说道:“推车走也不累,明子白天还要上班,我来推就成,要不了一夜就到了。”
这姑娘可真是,把自己当男人使呢。
不过谁都不用推车走路,队上直接叫宋民富把拖拉机给开过来,听说谈家要去城里住,陪着沈南星读书,那街坊四邻的,都跑过来要帮忙搬东西。
哪儿那么多东西要搬呢!
谈老太也推辞,说队上拖拉机随时都可能急用,她知道大家的心意,但也不能因私废公。
村里的劳力们就说,不用队上拖拉机,那就多弄几个推车,随便挑出来几个壮劳力,拉着手推车去城里也不费事。
正商量着呢,在公社饲养场工作的小王兽医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沈南星要搬家去城里,他给调了一辆饲养场的拖拉机。
知道谈家明会开,就叫谈家明去开,送他们去城里。
这是饲养场的拖拉机,跟大队没关系,小王兽医也不管谈老太怎么拒绝,反正就这么定了,招呼大家帮着装车。
谈家人几乎都没动上手,村里人就帮着把东西都给搬到拖拉机上了。
干活最起劲的就是生子一家了。
生子他妈舌头上那个瘤子,用头发拴了这么多天已经掉了,创口几乎没有流血,现在已经长住了。
舌头也没有再肿,活动起来也不像先前那么僵硬,吃饭喝汤只要注意别太硬太烫的就没事。
沈南星却说叫她继续吃着药,吃上几个月,再去医院检查。
生子他妈可不敢再犟嘴了,一点质疑都没有,沈南星开啥药就老老实实去抓来吃。
有事没事就老来谈家转悠,帮着谈老太干点这干点那的,实在是没活干了,就帮着给谈老太糊糨子,纳鞋底。
谈家要搬去城里的事,生子娘早就知道,所以今儿也是早早带着自家劳力儿子过来帮忙。
今儿来帮忙的人着实多,本来看着挺多的东西,三两下就给搬拖拉机上去了。
不仅如此,村里人还要跟着去城里,说帮着搬东西,也帮着收拾家里。
谈老太连连感谢,但还是严词拒绝,除了自家人,其他谁都别跟去,就这么点活,别耽误队上的事儿才是真的,何况她这也就是搬上去,过两天正式麦收,就又回来了呢。
大家不能去帮忙,也都挺遗憾的。
谈老太也是感慨至极,这可都是小南的面子啊。
正要走呢,表哥石大勇和表姐石小榕也都来了,要跟着一起去帮忙。
石大勇本来说是请假一天,会计陈大姐却说清啥假呢,给他调休。
请假要扣钱的,调休就不用了。
至于石小榕,出摊的面和好,馅儿也都给调好,今儿她就不去了,让另外那俩小姐妹去卖,就一天时间,不耽误啥。
沈南星说应该没多少活,这俩人也不肯,非要跟着去,那就一起坐上拖拉机去吧。
还有心情格外兴奋的谈小礼,把轮椅抬上去,也得把他给弄上车。他胳膊有劲儿能攀着,下头再有人给往上送送,也就上去了。
于是,这拖拉机上拉了一车的东西,还有一车的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去县城了。
从村子里过,有那不知道的人瞧见了也都问呢,得知是沈南星要去上学,就把谈老太和谈三礼也给带上了。
人们竟然是不知道要说啥才好。
春花娘忍不住说:“谈家婶子对三礼家的,可真是比对亲孙子亲孙女都还要疼。”
秀英婶儿就怼回去:“换我有小南这样的孙媳妇,那我也疼!小南一嫁过去三礼就醒了不说,这眼见着是恢复得越来越好,我看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完全恢复了。小南去城里上学,应该也是放心不下三礼,才叫给三礼也带上,要不然她自己一个人去上学多松快!三礼和谈家婶子才是真的有福气!”
生子娘也瞥一眼春花娘:“你当都跟你一样,嘴上说着疼闺女,恨不得把闺女称斤卖了。”
春花娘气得上来就要撕生子娘的头发,生子娘直接闹到往春花娘怀里钻,顶着春花娘:“来来,你给我动手一下试试,我这每月抓药都得几十块,正好你给我抓。来呀,来呀,咋不能耐了?”
春花娘被顶得连连后退,一张脸涨红,却愣是没敢下手,生怕真被讹上。
……
沈南星再好,也不可能叫所有人都满意,有那感恩的,自然也有眼红的,反正就是说什么的都有。
当然也有人说到韩金花的跟前。
韩金花只是笑笑:“这孩子跟孩子不一样,有些孩子你就是打都打不走,有些孩子你哪怕有一丁点儿做的不对,她就能记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