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爱华对姜成才充满了同情。

　　原来他才是那个默默背负了一切、甚至连死也舍不得责备一句妻女的人。

　　原来这才是他上辈子投河自尽的真相！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哽咽得不能说话。

　　看在姜成才的眼里，成为了又一把狠狠刺向他心口的尖刀。

　　极端愤怒下，他表现得出奇地冷静，他看着罗家珍，突然开口道：“你还能生。”

　　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姜成才道：“你才四十二岁，改嫁的话还能生一个儿子，我结扎了，这辈子给不了你希望了，家珍，我们离婚吧。”

　　这个混乱至极的晚上，谁也没能睡着。

第114章

　　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被刺裸裸地揭穿，罗家珍心里竟然感到了一阵轻松。

　　为什么人人都要求她要为这个家，为女儿们着想，凭什么他们不为她着想一下？

　　她就是想要一个儿子，有错吗？

　　姜成才已经结扎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孩子了，所以她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唯一的弟弟身上，有错吗？

　　不相信她弟弟，难道要相信姜成昆的儿子？那可是跟姜成才隔了好几层的关系了，跟一个外人有什么区别？

　　姜成才刚开始跟她提离婚，她不想答应的，她觉得自己好好一个家，眼看着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了，她为什么要离婚？

　　但姜成才说离婚后她可以再生一个儿子，她就犹豫了，是呀，她才四十二岁，她还可以生。

　　姜成才不能生，但有的是可以生的男人。

　　她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她找到姜成才，目光灼热：“成才，我想到一个办法，我们不用离婚，还可以有儿子。”

　　她低声道：“梨花镇上有好多光棍，我们可以给他点钱，怀上了我就去照，如果是女儿就打掉，如果是儿子，我们就有儿子了……”

　　她的目中含泪，看着楚楚可怜：“成才，我知道你也很想要一个儿子的对不对？因为没有儿子，我们受了多少的白眼？如果我能平安生下儿子，我肯定不会再这样偏帮我的娘家人了，我肯定会好好地把他抚养长大，他有三个姐姐帮衬，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我们老了也有人照顾了——”

　　姜成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个已经状似疯魔了的女人。

　　罗家珍是长得很好看的，只是眉宇间的懦弱跟小家子气弱化了她的美丽，否则她也生不出姜爱华三个漂亮的女儿出来，此时她眼眶含泪地求着姜成才，还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气韵。

　　但姜成才的心已经降到了冰点，他挥开罗家珍的手，仿佛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女人，他的眼神变得非常冰冷：“我已经结扎的事整个上社村的人都知道，如果你再生一个儿子，全村的人都知道我是乌龟王八蛋，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我没脸面不要紧，我不能害了爱华三个。”

　　罗家珍茫然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变得这么快？不，明明他也很想要儿子的……

　　她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怕王四妹找她要钱，她也不敢给她打电话，姜爱华跟骆川还没有离开，但家里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她说话。

　　她不知不觉地出了门，去了李国英家。

　　李国英见她魂不守舍的，忍不住惊道：“你怎么了？跟成才吵架还没有和好吗？”

　　上社村的八卦传得特别快，姜成才跟罗家珍吵架赌气去了姜成昆家睡，罗家珍还连夜把姜爱华从县城叫了回来，这件事不到一个早上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都在看他们的笑话呢。

　　罗家珍只有这么一个好朋友，此刻她就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紧紧地拉着李国英的手不放：“国英，我该怎么办？”

　　听完罗家珍的话，李国英的嘴巴能吞下一只鹅蛋，她狠狠地拍了一下罗家珍的大腿：“你是疯了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然要跟成才离婚？我跟你说，你前脚离开成才，后脚媒婆能把你家的门槛踏平你信不信？”

　　罗家珍下意识地反驳：“可是姜成才不能生了，他不可能再生儿子了。”

　　李国英皱眉：“没儿子就没儿子，你家爱华一个就顶三五个儿子了，我要是有个这么会赚钱的闺女，我还要儿子干什么？”

　　罗家珍不高兴了：“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有儿子，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国英忍了忍气，还是努力平和地劝她：“家珍啊，你不要被你妈跟你弟忽悠瘸了，在石尾村谁不知道你们一家啊，拜高踩低，好吃懒做，恨不得把你的血吸干净，你怎么就看不清楚呢？再说了，你怎么能轻飘飘地就答应要借五万块钱给你弟？你家那钱是你挣的吗？那是爱华挣的，她有多辛苦你没点儿数啊？”

　　罗家珍不爱听了：“国英，我是把你当好朋友才跟你说这些，你怎么一直在帮成才跟爱华说话？她赚钱是不容易，但她凭什么把铺子都落到她的名下？她还没有出嫁，她赚回来的钱应该是家里的才对！”

　　李国英皱眉：“爱华不是一直在养你们全家的人吗？没有她，就你们两口子的本事，你们能赚这个钱吗？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罗家珍听不进去了，她来是为了获得李国英的认可的，但她劝的每一句话都像刀扎进了她的心口里，让她的心火越烧越旺，她站了起来，冷冷道：“我在家里已经一点地位都没有了，爱华早就把其他人拉拢了孤立我，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要跟姜成才离婚！”

　　李国英急了，在后面叫她：“家珍，家珍！你冷静一点！”

　　但罗家珍又哪里听得进去？她觉得全世界都站在她的对面，她终于想通了，这几年来她想做的事只要姜爱华反对，她就做不成了，以前姜成才一直都很顺着她的意思的，她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他不会反对的。

　　但自从姜爱华开始当家后就不好使了，她把家里人都拉到了她的对立面，没人支持她了。

　　她在自己家里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凭什么？明明她才是母亲，她才是家长，姜爱华应该听她的话才对！

　　就像这次离婚，正常人家的女儿怎么会希望父母离婚？但姜爱华回来后说的什么话？支持她跟姜成才离婚？！这是一个当女儿的能说的话吗？哪个女儿不希望家庭和睦的？而且丽华和月华都还不知道呢，她凭什么代表她们决定这件事？

　　罗家珍心里对姜爱华的怨比对姜成才的怨还要多。

　　如果不是她一直记恨郑小芹卖了月华的事，始终不肯跟罗家人低头，他们两家的关系怎么会闹得这么僵？

　　这几年来只要是有关她娘家人的事，姜爱华一概持否定的态度，她好心好气地劝了她多少回，始终劝不动，好了，她这次终于受够了，姜成才不肯为她娘家人妥协，那她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忍气吞声下去？

　　一个女主人竟然连当家作主的权力都没有了，那这

　　个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她回到家，冷冰冰地把姜成才跟姜爱华叫到客厅里：“你想离婚，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姜成才道：“什么条件？”

　　罗家珍道：“我要五万块钱，你把钱给我，我马上就跟你去领离婚证。”

　　姜成才色变，刚想开口，姜爱华阻止了他，她看着罗家珍：“你想好了？”

　　罗家珍用极其陌生的目光看着她这个大女儿，她是这么地强势，这么地令人讨厌，明明她才是母亲，她却对她没有半点敬畏之心，这个家早就不是她说了算的家，什么都要听她这个女儿的，她受够了：“我想好了，这个家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姜爱华道：“你如果跟爸离了婚，我们就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没有人会跟着你走，你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罗家珍冷笑：“我不早就是自己一个人了吗？在这个家，还有谁会跟我站在一起？”

　　姜爱华一怔，还想劝，姜成才已经道：“爱华，答应她，这个钱算是爸跟你借的，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姜爱华不忍：“爸！”

　　姜成才站了起来：“她最大的愿望是想再生一个儿子，否则她就要无止境地帮助你舅家，长痛不如短痛，我们离婚对双方都好。”

　　姜爱华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她以为这个结局是自己愿意看到的，但当它真实地发生了，她却没有想象中高兴。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对谁也不愿意看对方的父母，叹了口气：“我去接丽华跟月华接回来，你们也听听她们的意见。”

　　离婚这么大件事不可能在一两天之内仓促决定，姜爱华跟骆川回县城把两个妹妹接了回来。

　　月华懵懵懂懂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但见家里气氛紧张，她紧紧地拉着姜爱华的手不放，姜丽华却已经懂事了，听到父母贸然要离婚，她惊呆了：“为什么？”

　　知道导火索竟然是因为不肯借钱给舅舅买车？姜丽华气得跳起来：“妈，你是疯了吗？竟然要因为一个外人跟爸离婚？”

　　罗家珍冷冷道：“丽华！借钱这事是我同意的，跟你外婆跟舅舅无关，就算不是因为借钱这事，我们家的矛盾也迟早会爆发。”

　　姜丽华气急：“你同意的？你凭什么同意借给他们5万块钱？！我们家这五万块钱你当是人家房东送你的吗？这是押金，只是暂时放在我们这里，要是人家现在反悔不租了，这钱立刻就得退回去给租客！你拿什么借给舅舅？！”

　　罗家珍被她顶了一下，但丝毫没有后悔的神色：“就算这钱不是租客的押金，你们会同意我借钱给舅舅吗？”

　　姜丽华反问：“凭什么？凭什么要借给他？他不是全家都到南方去了吗？他们的日子不是过得比我们还好吗？为什么要借钱给他？”

　　罗家珍很失望：“丽华，妈跟你爸离婚的话，你愿意跟我走吗？妈可以带你到D市去，去投奔你舅舅，你也可以跟你表弟一样在D市上高中，也可以在那边考大学，你要跟我走吗？”

第115章

　　姜丽华简直不敢置信她会提出这种要求，她上学上得好好的，家里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为什么非要去投奔什么舅舅：“我才不要跟你走，妈，你清醒一点吧，你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爸离婚？我们县城的房子已经准备装修了，最晚明年就能搬进去住了，你不是一直想住楼房吗？姐已经帮我们把房子建好了，你不住了吗？”

　　罗家珍冷冷道：“你姐，你姐，什么都是你姐，这个家里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家里什么事都要她同意，你姐哪里还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你们什么都听她的，别忘记了她明年就要结婚了，照这样下去，她可以把全部家产都带走嫁人，完全可以不管我们，你还把她的话当圣旨听！”

　　姜爱华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更冷了。

　　姜丽华不可置信地看着罗家珍：“可是家里的一切不都是大姐赚来的吗？养鸡是大姐的主意，让我们去县城读书是大姐的主意，摆摊做生意、买地建房，现在又是出租搞装修，哪一样不是大姐带着我们做？”

　　别说她不相信姜爱华会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再也不管她家了，就算她真的全部带走了，那也是她赚来的呀，反而是罗家珍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把家里的钱全借给舅舅家，就连姜丽华也不会同意的。

　　家里这么艰难地赚钱，她除了搭把手帮忙，又有哪个决定是她做的呢？就连大姐努力带着全家往高处走寻求更好的发展，罗家珍一开始也全是反对，大姐费了多少心力也能说服她保持跟全家的步伐一致，事到如今，果子眼看就要成熟可以摘了，她跳出来反对大姐了，口口声声要当家长掌权了？

　　姜丽华满腹的牢骚，她终于清楚地感觉到家里有一个人永远带不动有多累了，这个人还是她的妈！胳膊肘一直往外拐，还想得到她的支持？这怎么可能？！

　　罗家珍心灰意冷：“你们果然都是姓姜的，全都站在一起对付我，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不用再说了，你们不愿意跟着我就算了，我自己走。五万块钱给我，我立刻跟你爸离婚！”

　　姜丽华的眼泪立刻就飙出来了：“妈，你醒醒吧？舅舅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好好的日子都不过了，非要跟爸离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罗家珍也眼眶含泪：“是你们逼我的，逼得我不得不做这个决定。”

　　她擦了把眼泪：“如果你不想我跟你爸离婚，叫你姐把当家作主的权力还给我，她嫁人以后不许对家里的事指手画脚，我就还能把她当女儿看——”

　　姜丽华只觉心中一股怒火冲天而起，什么是忘恩负义？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大姐辛辛苦苦带着全家走到现在这一步，妈竟然要全部夺走，还要把大姐扫地出门？简直太可笑！

　　没等她怒喷出口，姜成才已经平静道：“别说了，丽华，你妈现在已经把错怪在你大姐的头上了，但我们都知道这件事跟你大姐没有关系，没有你大姐，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好日子。我跟你妈分开也挺好的，以后再也不会有拖着你大姐后腿的人了。”

　　罗家珍伤心欲绝：“姜成才，你竟然是这样看我的？你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了，我们家以前那么难的时候你都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重话，更不会怪我，现在日子好过了，你腰杆硬了，开始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好，是你要离婚的，我们离婚，你们把钱补给我，我立刻就跟你离婚。”

　　月华吓得紧紧地挂在姜爱华的身上不肯下来，姜丽华也急得拉着姜爱华的衣袖要她开口劝阻，她虽然也经常嫌弃罗家珍说一些不着四六的话，也经常会被她一时异想天开的举动气得要跳脚，但她每次都会耐心地纠正罗家珍的错误，把道理慢慢地跟罗家珍解释清楚，直到说服她为止。

　　这次也一样，家里人都把目光投到她的身上，仿佛

　　她才是最终那个决策者。

　　此时的姜爱华心情非常复杂，她以为把丽华跟月华叫回来，罗家珍听到全家人都反对借钱给罗家以后，或许会改变主意重新跟她们站在一起。

　　但她高估了自家对罗家珍的重要程度，也低估了罗家在罗家珍心里的重要程度。

　　吵到这个地步，似乎不离婚已经没办法收场了。

　　但她一开始就说同意她跟姜成才离婚，不过是以退为进，想让她看清楚现实情况，并不是真的希望他们两人离婚的。

　　她一直以为这个结局是自己愿意看到的，但当它真实地发生了，她却没有想象中高兴。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其实她一直都没有放弃罗家珍，她做那么多，说那么多，一直都是想把罗家珍带回到正道上来，让她认清罗家的真面目，不要一味地当滥好人，恨不得把家里搬空都送给娘家。

　　但她无疑是失败的，她做了那么多无用功，抵不过罗家珍一句“因为你们都不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