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终究是府里的小姐,对外总还挂着陆家的颜面。为了个奴才,先是揪着我不放,栽赃陷害我,如今若又要搜我的住处,这我岂能受得?
“合着今日这罪名不钉死在我头上,是不罢休了?
“若母亲执意要搜,那就合府上下所有的院子,不管是你的住处还是父亲的住处,又或是妹妹的住处,一律给我搜起来!
“要丢脸,左右就全家上下一起丢!”
蒋氏恨得牙痒。
可她却反而不再那么坚定,人肯定是这丫头藏起来了,可谁知道会不会真的藏在正院或者陆璎的房里?
虽然料定她还没这么大的能耐,然而刚刚过去的这一夜,她已经翻过一次船,被当着全府这么多人狠狠的打过脸,倘若最后在她自己的住处找出来,那她岂不是更加说不清了?
死一个奴才倒是事小,关键是,此前他们一力要把害人的事扣在死丫头头上,已经让不少人怀疑她这个继母的用心。
这样回头再搬起石头砸起了自己的脚,再一次落了把柄,那在合府上下人的心里,尤其是在陆阶的心里,她容不下这个继女岂不成了铁的事实?
若是如此,过往的那些事也将掩盖不住了。
为母不慈,连王法都能管到她头上。
陆阶或许不敢对自己来真的,可他也不可能在明摆着的事实面前,明目张胆纵容自己这般对待亲生女儿,所以自己还是会吃亏的。
她怎么能冒这种险呢?
她说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陆家小姐,身负着陆家的颜面,那么也当知道,如果因为找不到人而闹出什么风波,你同样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如果你知道杜嬷嬷的下落,说出来,我自然也省事了。”
“母亲太高看我了,她是你的人,失踪之前你还见过她,她在哪我怎么知道?”
陆珈冷笑。“与其卯足劲地找我要人,不如母亲也解释解释,明明你的嫌疑最大,为什么却要按着我认罪?”
蒋氏掐的指甲都软了,一看周围围观的人还里三层外三层的站着,又斥道:“还留在这干什么?不用当差了吗?”
陆珈道:“要干活早就该去干了,先前围攻我的时候,母亲怎么没打发他们去?
“或者之前大半夜都不用当差,里里外外的全都围过来看我出丑是正经,到了太太无法自圆其说的时候,就都有活了?
“索性都这会儿了,自然该当让他们看完。所有人全都给我留下来!
“不然的话,回头我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府里都是蒋氏说了算,原本大伙不必把陆珈的喝令放在心上,可她末尾这句的分量实在太重了!
这位大小姐从昨夜到如今的表现,一次又一次颠覆着他们的认知,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陆家有如此泼辣的主子,她竟然敢跟蒋氏对着干,而且还干赢了!
这谁还敢不怵她?谁还敢不相信她说回头算账的事是当真的?
更何况,身为家主的陆阶也没阻止她,他们岂能不听?
于是所有人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来。
蒋氏阴沉脸,举步上前:“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你是陆夫人,当然是你说了算,但今日这件事情陆夫人若不说清楚,不给我个说法,那日后还能不能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
陆珈个头不如她高,此时需要微仰着下巴,可是她笔挺的身躯一身气势,却似还强过了蒋氏几分。
“陆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从小老太太就教我,陆家讲究以德服人。
“陆夫人觉得自己当得起这四个字吗?
“先前我不过才露面,你们就迫不及待地给我扣上了杀人的帽子!
“可我的玉是你的丫鬟偷去的,栽赃我的话也是你们说的,包括丫鬟们都是你的,这始作俑者若说不是陆夫人你,你看会有人信吗?”
说到这里她扭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人群:“二婶三婶,你们信吗?”
周氏伍氏凝眉望着蒋氏,虽是没回应,却也有了态度。
陆珈又道:“父亲你信吗?”
再没有人有她这样的底气,说出这样一番让人脸惭心愧的话,旁观人面面相觑,最后也齐齐把目光投向了陆阶。
陆阶目光停驻在蒋氏身上:“我与你夫妻十余年,一直与你相敬如宾,视你为贤内助。
“今日之事,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珈姐儿也是我的女儿,而且还是我的嫡长女!
“当初我因为外出办差,把她交给你,结果这一来却使得我们父女十余年不曾相见,我不怪你。
“可是今日——
“我也是个父亲!
“我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又能失而复得重获这个女儿,这是幸事!
“可是才仅仅过去两天,我甚至连坐下来好好跟她说番话都没来得及,你身边的人不是这个找她的茬子,就是那个嫁祸于她!
“将心比心,我就问你一句,你可真有把我当你的丈夫?你可曾真的在乎过我的心情?”
蒋氏屏息看着他,好像看着个陌生人。“你又怎么就能肯定我是始作俑者?”
“不管是不是你,栽赃她的都是你身边的丫鬟!”陆阶道,“哪怕跟你一点都不相干,你作为主母,作为他们的主子,难道不应该承担管教不严的过失吗?”
“来人,且把太太请回屋里!”
蒋氏怒道:“老爷!”
陆阶又面向陆珈:“你今日说话也有欠礼数,怎可对母亲如此?
“从今往后,罚你跟着你母亲学着掌家处事!
“为此,许你兼有中馈协理之权。”
第160章 真是又喜又忧啊
蒋氏倏地定住,协理中馈?
此时正在严密盯住陆阶反应的陆珈,猛的听到这里也张了张嘴愣住了。
她没听错吧?
而她们未及说话,陆阶又已往下发话:
“苏至孝留下应付杜家兄弟,其余人继续寻找杜嬷嬷下落。
“若是找到活的,即送出去。若是死了,便去官府告官。
“无论官府判出什么结果,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也不惯着!”
蒋氏咬紧牙根,眼底都泛出了殷红色。
……
闹腾了一整夜,在陆阶出手之后,这场闹剧终于止歇。
府里几个管家迅速各司其职,不消片刻就回归了往常平静。一时间院里院外,连句议论的声音都没有了。
一夜寒风之后,黄叶落了满地,陆珈回房途中,沿途的下人看她的眼神到底已有些不同。
拂晓在后头慨然叹息:“这世上多的是见风使舵之人,见到姑娘不是好拿捏的人,也是不敢造次了。”
青荷她们早就得知消息,守在门槛下迎接。
进了门,知暮给陆珈递上茶,眉里眼里全是欢喜:“正房的人只当姑娘断无反击之能,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入套的反而是她们。
“蒋氏只怕还没栽过这样的跟头,此番过去,也够她沤上许久的了。
“关键是姑娘把她干的这些事摆到明面上,日后再有这样的夭蛾子出来,孰是孰非,大伙心里也得掂量掂量了。”
青荷捧来了早饭,笑微微看着银柳:“还是这丫头功劳大,若没有你,这事也干不成。”
银柳却说:“可惜时间太仓促了,我们进府才三日,情况也不熟,不然的话,丢在井边的那块玉,我也不必真的用姑娘的了。”
“行了。”陆珈猛喝了半碗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盘踞在陆家十多年,已然根深蒂固,哪能指望一下子把她摧垮?
“咱们刚回来,府里情况还没有全盘掌握,要是真做的滴水不漏,又不能将他一招毙命,那反而有麻烦。”
青荷点头:“姑娘说的是,老爷既然许了姑娘协理中馈之权,这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别的不说,这府里的事,姑娘日后就有了插手的权力。也有说不的权力。”
丫鬟们纷纷点头,一面伺候着陆家梳洗,一面来安排着用膳。
她们这边满怀喜悦,井井有条,陆珈心思却还停留在陆阶先前留下的那句话上。
丫鬟们说拢香去了书房侍候,陆珈一听就猜到这是蒋氏为了绊住陆阶,所以一开始想尽办法激怒蒋氏,就是为了让她把陆阶喊过来。
陆阶来了之后和稀泥的态度也在她意料之中,毕竟能容忍蒋氏这样的人当妻子,他要是立场鲜明倒是奇了怪了。
却没想到一路干赢之后,准备把炮火对向他了,结果他不但二话不说表明了态度,还让她协理中馈……
这可是陆珈万万没有想到之事。
这当然是好事!
她虽然不稀罕掌这个家,但与其让坏人掌着权力干坏事,那还不如自己劳心劳力呢!起码保平安。
可她看不明白,陆阶这到底什么意思?
他到底哪边的?
怎么罚着罚着还给她放了权?
按说他没理由这么做啊,不是一直都舍不得得罪蒋氏吗?他不是还想入阁吗?他想入阁,就不能得罪严家,因为严家肯定不会让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入阁跟自己作对。
蒋氏在严家还是很有体面的。
人家严述是直接喊她妹子的,她在严家也是以半个姑太太自居的。
陆珈从不觉得有拿到中馈的可能,结果陆阶三言两语,她就要去给蒋氏打帮手了?
这个有了后妻就忘了长女的老爹,该不会是给她挖坑吧?
正半喜半忧之间,知暮撩帘进来了。
“姑娘,长福有话要禀。”
陆珈顿了下,立刻放下碗筷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