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目光顿凝:“物色夫婿?”
她收回目光,片刻后又问道:“物色了谁?”
“似乎打听了好些人,但老爷都不太满意。今早听说杨先生往程府那边去了。去之前还特意让人去打听过程家大公子的年岁生辰。”
蒋氏听闻,随后脱口冷哂:“果然如此!”
严夫人那日把她找过去,无非是让她把和沈家联姻的意思传达给陆阶,也让她想办法促成此事。
但蒋氏怎么可能这么做?
陆珈嫁到了沈家,不管怎么说都成了沈家的少奶奶,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仅仅凭着陆阶护着,就已经嚣张得把自己都不放在眼里了。
顶着沈家人的身份,陆珈还不得上天?
严夫人也是异想天开,竟然觉得她会听话。
退一万步说就算可以把她拿捏住——那也不行!
一旦陆珈听从了严家人行事,她就成为了严家的人,这对她蒋明仪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这死丫头是她的心腹大患,必除不可!
一旦她对严家来说有了价值,严家又怎么会允许她向这死丫头下手呢?
所以,让陆沈两家结成这门婚事,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更何况——这丫头对她来说还有用呢!
但有陆阶在,这件事又何必他亲自动手?
果然她只需要把严夫人的意思透露给陆阶,他就马不停蹄的行动起来了。
蒋氏想起了过去多年里,每次一提到失踪的陆珈时,陆阶总是满含恼恨地责怪那是陆珈自己不听话不懂事,才招来了回不了家的结果。
那时候的每一次,他这句话里都是对自己的维护,可自从人回来了,陆阶就再也没有这样说过了。
不但没这么说过,更是处处想方设法地偏袒她,呵,男人!
抢在严家之前把陆家的婚事给定下来?
倒也是个好主意!
只可惜……
“太太,严夫人派人过来,请您过府叙话。”
门下婆子匆匆带了个人走过来。
蒋氏望着来人,目光微闪了两下,下了阶梯。
……
严府庭院里干干净净,除了特意留出来的几处完整的积雪以供观赏,余则都摆上了盆景花木,一派临近年关的欢喜。
严夫人仍然坐在暖阁之中,但今日他们有写字,也没有作画,看起来也不如上回优闲。
蒋氏走进门,严夫人就站起来了:“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事,你究竟办成不成?”
蒋氏道:“那日一回去,我就按嫂子说的跟岚初提议了。他当时没吭声,这几日衙门里又忙,我都不曾见到他。回头我再去问问。”
严夫人皱眉:“你是真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何事?”
严夫人坐了回去,凝眉望着她:“我听说,他这两日正在物色未曾婚配的子弟,今日一早,他还打发杨伯农去了程家。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肯答应这门婚事?”
说到这里她哂笑了下:“他那个宝贝女儿,何等金尊玉贵,难道连沈家那样的门第也配不上她?”
“还有这事?”蒋氏道,“我可一点儿也不知此事。我这就去把他找过来问问!”
“你给我坐下!”严夫人腾的站起来,把她给摁住了,随后懊恼地一沉气,“你找他问什么问?本来这桩婚事就是打着让珈丫头当眼线的主意,你还让我白眉赤眼地去问?这不明摆着让我去得罪他吗?”
蒋氏便又将胳膊肘靠在了扶手上:“那这又该如何是好?程家老大一表人才,学问也好,加上又与珈姐儿是表亲,这是亲上加亲,程家肯定乐意!
“这要是乐意了,进入沈家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严夫人双唇紧抿,神色晦暗。
蒋氏余光里觑了她一会儿:“这突然之间,为何对沈家这般着急起来?”
“你大哥前阵子收到密信,早年沈博率军在西北打仗的时候,有几批对不上的军饷,当年好不容易压下去,前些日子,又有人在查。”
严夫人脸色阴沉的跟外面的天色差不多,“这件事情,沈博是知情之人。这些年他虽然不曾有过任何与我们作对的迹象,但他知道的太多了,他的力量也太大了,一旦他想动,严家必然要遭受重创。
“因此,我们不能不未雨绸缪。”
蒋氏望着地下,半晌才吸了口气:“原来如此。难怪你们要陆珈与他们联姻。”
严夫人忧心忡忡:“我们也知道岚初不一定答应,可倘若有更好的办法,哪里需要这么做?若是去找别的人,我们也不放心。”
蒋氏撩唇:“那可是他的长女,况且珈姐儿才回府,他就算心里舍得,也会担心世人背后非议。”
“可既然一定要走上这条路,那又何必非珈姐儿而不可呢?”
严夫人听出味来,皱着的眉头一挑:“不找她,还有谁?”
“璎姐儿。”
严夫人愣住:“璎姐儿?!”
“对,”蒋氏呶嘴吹了口烫手的茶,淡声道:“让璎姐儿去沈家,珈姐儿到严家来。”
第198章 大局为重
严夫人:“你在胡说什么?她已经和渠哥儿定亲了!”
“只是定亲,又不是成亲。”蒋氏看了她一眼,“珈姐儿在小商户家中长大,又是在沙湾那样的小地方,她有什么见识?又有什么本事?
“你们倒信得过她,认为一个粗鄙无知的丫头能够当好这个眼线。你们就真的不怕一个不好她反而坏了事?”
“荒唐!”严夫人站起来:“你既然知道她粗鄙不堪,那她难道就配当我严家的儿媳妇?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我自然是安的一片好心。”蒋氏也起了身,“乍一看她配不上严家,可嫂子眼下不是为了办正事吗?那就当以大局为重。
“珈姐儿配不上渠哥儿,这有什么要紧?严家娶陆家小姐,也是为了亲上加亲,让严陆两家紧密到分不开。
“她是正正经经的陆家长女,有这个身份在不就成了吗?
“渠哥儿不满意她,往房里再收人便是。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珈姐儿又能说什么?
“而璎姐儿从小就在我和岚初身边长大,这孩子聪明,又跟着她父亲读了不少书,也有许多见识,如果说有能够当下这个任务的人,那非她不可。
“别说陆家找不出第二个来,就是放眼整个京城,能比得上她的小姐也不多。
“既然你说此事非行不可,让珈姐儿去纯属是冒险,璎姐儿去才是恰当!”
脸色铁青的严夫人浑身都绷紧了。
蒋氏抻了抻腰身,语气放缓了些:“我总共也只有璎姐儿一个女儿,这一趟分明就是赴汤蹈火,一个不慎她一个弱女子说不定连命都要丢在沈家人手上。
“让她嫁到严家来享福,我岂还能不乐意?
“可让珈姐儿去我可真没底。
“她若办砸了,好事反而成了坏事。到时候连累的可是咱们一大群人。
“嫂子往日何等精明,此时如何连这点牺牲都舍不得?”
严夫人的目光变得深沉。
“太太,”门口丫鬟隔着帘子禀道,“老爷派人来传话,晚饭不回来吃了,夜里要与刘阁老他们议事。”
屋里二人同时看向了门口。
蒋氏先收回目光:“大哥也不容易,义父年事已高,许多事情都让大哥扛去了。这大冷天里都不得回府。
“可偏偏大哥又没资格入阁,他身上担子就更重了。”
严夫人脸颊抽动了一下,瞪她一眼后,坐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随着老爷子年迈,严家即将面临窘况是事实。
严家目前要对抗沈家也是事实。
严夫人喝了口茶:“沈家大公子的生母曾与宫中太妃交好,珈姐儿毕竟是原配长女,而且她的舅舅又是朝中清流,请太妃出面撮合,沈家答应的机会很大。
“这是我们琢磨过的。
“而璎姐儿的背后是你们蒋家和我们严家,沈家虽说两边不靠,却也不见得愿意沾染。
“你有什么法子让沈家答应?”
“嫂子都知道走后宫太妃的路子了,这等区区小事,还能难得倒你们?”蒋氏唇角勾起,“只要义父出面,请皇上赐个婚,他沈太尉不是自诩忠君吗?他能抗旨?”
严夫人手指摸索着杯口,神色莫测:“你成竹在胸,看来是早就有主意了。早前两家议婚之时,你就曾多有理由拖延,这次看来是非如愿不可了。
“你这是,压根就看不上我们渠哥儿啊。”
蒋氏收回身势:“嫂子言重。若无严家相护,我岂能有今日?天地可鉴,我对严家绝无二心。
“只是让璎姐儿去,我可以做得了主。而让珈姐儿去,却没有人能劝得了岚初,那是他的女儿,他是断不会听我的。”
她的话尾带着几份自嘲和讥诮,说完这句之后,屋里就已经安静下来。
唯一有点响动的,只有微微拂动的衣袂窸窣之声,和偶尔的杯盏碰撞之声。
严夫人看了她许久,把目光从她脸上收回。
“可即便如此,京城里不少人知道璎姐儿与渠哥儿定了亲,这要是突然换了人,也难以向沈家那边交代。”
蒋氏深深望着她:“既是赐婚,沈家还能说什么不成?
“璎姐儿是十足的大家闺秀,而那沈大公子身残体弱,咱们不挑他就罢了,他们还来挑我们?”
严夫人不以为然:“那可不是一般身材体弱的公子,真要是身残体弱,沈博又怎会一回到府中就着急给他请封,让他袭爵?
“你可别忘了,在沈博回京之前,兵部尚书沈府可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这位大公子。
“人家真要选妻,还未必会选你的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