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愿意担领此任前往沙湾!”
严述横眼相视:“程大人主动请缨,莫不是要亲自前往向苏家人威逼利诱,胁迫他们栽赃在下吧?”
“吵够了吗?!”
皇帝拍响了桌子。
双方彼此噤声。
皇帝帝把账本和卷宗朝他们身上甩来,怒道:“有这吵架的功夫,如何不说说潭州水运这笔差了的税银怎么算?!
“胡玉成那边还等着要银子抗敌,而你们只顾着在这里相互攻讦,朕的江山不要了吗?社稷不要了吗?!”
他看向程文惠:“柳政知法犯法,以权谋私,你代为传旨三法司仔细察办!朕再令锦衣司贺平督办!
“账本上差出的税银去哪儿了,务必水落石出!”
“臣遵旨!”
程文惠接旨后皇帝又看向严述:“此案你严家须当回避。若有私下周旋,朕饶不了你!
严述额头咚地碰着地面:“臣不敢!”
皇帝拂袖,目光阴深:“你最好是。”
第285章 原来你才是那只鬼
严述出了宫,在马车里撩帘一望,程文惠领着一帮御史正昂首挺胸地出来。
他咬牙沉息:“去传话给大理寺李叙,让他盯着些!”
马车回到严府,严颂已经回来了,正与一众清客在书房叙话。看到严述回来,众人齐齐停下了话语,问起了此去经过。
严述一五一十说来,在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谁都不肯贸然出声。最后还是排在最前的、资历最老的清客开了口:“看皇上这个意思,心中未必没有打算。”
旁边人看他一眼,点头附和:“程文惠也不知从哪里搞到的证据,竟然那般齐全。皇上纵然不会全信,也定然信了大半。
“如此情况之下,皇上却并未先行下旨调查案件真相,而是反复提及调拨军饷,这看起来……看起来倒像是希望严府出面解决这个难题。”
听到这里的严述与严颂对视了一眼,父子俩皆未表态,但神情却都很默契的沉凝下来。
严家经过这些年的积攒,家底逐渐丰厚,皇帝必然也有所耳闻。在没人拿到严家的把柄上报之前,皇帝自然也不会无故拿人家做筏子,但心里应也有所怀疑。
眼下抗敌要用钱,皇帝在这当口特地把严述传进宫中,又反复提到胡玉成要用钱,这若不是在敲打严家解决这批军饷,还能是什么别的意思呢?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倒也还好。”严颂负手遥望着窗外天色,缓声说道。
“可是父亲,一批军饷少说得几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
“的确不是小数目,但此事我们还解决得了。”严颂收回目光,“我们严家深受皇恩多年,替皇上分忧不是分内之事吗?”
“父亲……”
“好了,”严颂回到案后坐下,“皇上既已下旨不许我等为柳家周旋,那便不必在此事之上浪费功夫。
“你抓紧时间寻岚初商议行事,务必在皇上给出的期限之前办成此事。”
严述顿一顿,最终把头深深垂下:“是。”
走出上房,严述在庑廊之下立了片刻,只见庭院里家丁们抱着花盆来来往往,正在更换时令花木,不管前线如何吃紧,也不妨碍这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老父亲让他寻陆阶处理好皇帝的旨意,但昨日他才在陆府杀过陆阶的威风,把他的脸面踩在脚底下!
他深吸气,想起来:“大公子呢?怎么不见他?”
下人回话:“大公子先前收得了工部左侍郎魏大人的一些信息,老爷出门之后,大公子就前往工部了……”
严述在宫中停留了两刻钟之久,算上来回,差不多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严梁已经坐在魏廷的公事房,完成了见面时的寒暄,和紧接着的旁敲侧击。
宫中动静不断,魏廷哪里会不曾耳闻?严梁突然到访,他一颗心早已七上八下。
在拐弯抹角的几轮问话之后,刚刚端起来茶的魏廷突然听到对面传来轻漫的一声:“方才进门之前,一只野猫绊了我一脚,这畜生爪子厉害,竟给我脚脖子挠了两道。
“如此乖戾之物,实在不应该留在公门。在下打发人四处搜寻搜寻,大人不会见怪吧?”
魏廷怔然片刻,还没琢磨出来他这话究竟几重意思,只见对面衣袖一摆,便有一群护卫鱼贯而入,分左右在他的公事房里四处勘察起来!
左侍郎公事房远不及陆阶的大,这群人齐齐动手,不多时,传来的纷杂的动静声中,就有一人快速的跑出来:“公子,在后方榻席之下寻到此物!”
严梁接在手上,却是一封署了名的信件。他快速展开一看,轻慢的眼神骤然间冷下来:“看不出来,魏大人与程御史还有这番交情!”
听到这声程御史,魏廷脸色大变:“公子此言何意?!”
严梁把信啪地拍在桌面上:“认识魏大人这么久,倒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与程家这段关系。看来过去魏大人掩饰的挺辛苦啊!”
信上的落款刚好展示在魏廷眼前,待看清楚上方程文惠的署名表字,他脸色刷的白了!
“这,这是怎么来的,本官并不清楚!”
“就在你的榻席之下,魏大人却说不清楚?”严梁轻哂着站起来,“这不是把我严家人当傻子吗?”
“严公子听我解释!本官当真不清楚这信怎么来的!你待我查清楚!……”
“不必了!”严梁把脸转过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随后蓦地笑了下:“如今皇上倚重的人多了,家祖年岁也大了,能够庇护到魏大人等诸官之处也不多了,大人想另择高枝,在下岂有不能明白的?就是与御史言官有私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人何必慌成这半?”
“此事绝对有误会!严公子请听我说——”
“公子!”
里头的护卫又快步奔走而来:“在后方抽屉里,找到了一份昨日前往工部库房的通行令!”
标注有确切日期的通行令,再次递到了严梁手上。
这次二人相聚不过咫尺,都不等严梁递过来,魏廷的神色已然溃败!
“昨日去了工部库房?”严梁眯眼:“你去库房做什么?取了什么?昨日大人去过库房,今日一早,工部那份失踪的卷宗就经由程文惠之手递到了宫中皇上手中,看来魏大人不但与御史大人有私交,看起来还是坚定的同盟!”
“严公子!”
魏廷这个三品大员,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严梁面前!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未曾直接受命于严家,但因为工部尚书睁只眼闭只眼,户部那边又时常有油水关照,他在工部左侍郎的位置上也没少的好处,因此说他是受着严家这棵大树庇护也无不可!
此时严梁突然带人前来盘查他,而且还见鬼的在他的住处搜出了这两样根本他都不曾见过的东西,他简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工部丢失的卷宗,如若扣在他的头上,那等待着他的必然是严家的报复!
“公子!公子你听我说!……”他汗流如雨,跪爬着上前求饶。
严梁冷哼着将袍子一扯,再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跨出门槛:“把东西带上,回府!”
第286章 伯兄与弟妹
皇帝要的是摆平东南沿海的战事,要的是军饷,要的是钱。
程文惠以苏家做幌子,告柳家强占良田是假,针对柳家也是假,拔出萝卜带出泥,审周胜而揪住潭洲水运,把矛头最终指向严家才是真正目的。
皇帝心里有怀疑,可他不想动严家,又想敲打严家,所以在这档口提出要钱。
如此一来,皇帝想要的,严家不得不满足。
可如何满足也得有讲究,虽说几十万两银子不在话下,却也不能白眉赤眼的从严府私账上拿出来吧?
况且,如果真这么做了,那不等于不打自招,承认严家有这么一笔来历不明的银子?
于是这事儿不得不与户部合计,只有通过户部,这笔账才能走的光明正大,为皇帝分忧解难办的这件事,才能够变得名正言顺。
这些年下来,严家早就把相关的几个部门牢牢操控在手上,可偏偏昨日严述已去了陆府那么一趟,而户部如今又掌管在陆阶手中!
严梁匆匆跑去工部不知做什么,倘若能够拿到陆阶的把柄,那倒还好办,万一还是拿不到——
“父亲!”
严述在敞轩里站了不知多久,严梁便气喘吁吁的来了,手里扬着几张纸:“这是刚才从工部左侍郎魏廷的公事房里搜查出来的,是他与程文惠私下通信的证据!
“除了这个,还有昨日魏廷前往工部库房的通行令!”
“魏廷?!”
听到这个名字,严述双目倏然闪出锐光,嗖的把他手上的纸接过去了。
“没错!”严梁一路跑过来,到此时还没平复住喘息,“最先是护卫发现今日凌晨,魏廷只身前往程家附近的一条胡同,而就在他入内的同时,程文惠也曾在那条胡同里出没!
“我接到消息后迅速赶往工部,在魏廷公事房里搜到了这个,刚才我已经拿着这封信与程文惠在过去公文上的笔迹对过了,这确确实实就是他的笔迹无疑!
“父亲,到目前为止,陆阶没有留下任何了不起的把柄,反倒是这个魏廷疑点重重!”
“你的意思是陆阶没有问题,昨日公布丢失的卷宗,是魏廷坚守自盗,偷出来给了程文惠?”
“显而易见!”严梁指着程文惠写给魏廷的信件,“如果不是他,为什么程文惠的亲笔书信会在他的榻席之下?
“程文惠一介书生,充其量也只是个口齿尖锐的小小御史,他难道还有这样的能耐,自行写封信塞到魏廷的枕席之下不成?”
严述凝眉审视着这封书信,逐渐咬起了牙根。
昨日柳家事发之后,陆阶突然带着贴身护卫跑到工部去,严述依然觉得他目的不简单。
可眼下有关于魏廷的证据摆在眼前,而且还这么充足,实在让人没办法当做看不见。
程文惠多年来把他们严家人视为眼中钉,他有几斤几两严述是知道的,若只有人看到他和魏廷同时出现在胡同里,尚且可以看作巧合,又或者是有人故意诱使上当。
那通行令也不算什么,他身为工部侍郎,就算在昨日那当口去过库房,也不见得就是为了偷卷宗。
但这封程文惠的亲笔信,实在是无法解释!
一定要在魏廷与陆阶之间找个嫌疑人,那自然是魏廷的问题更大了!
“这就麻烦了。”他缓缓把信折起来,负手拿到了身后。
“父亲是指?”
“你祖父下令让我连同户部解决胡玉成那边的军饷,既然跟程文惠有勾结的是魏廷,陆家这边我却不知该如何转圜了。”
严梁顿了一下,沉息叹气:“沈家确实可恶。胡玉成不过是给了封军报,沈博就趁此机会提议调拨军饷。若不是他,皇上也不会给严家施压了。”
“谁说不是呢?”严述一拳敲在了栏杆上,“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若不能尽快解决此事,潭州府那边的牵扯则必然甩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