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珈便连笔也顾不上挂,瞬即与他来到了关押齐如兰的偏院。
已然三十出头的齐氏已经被毁去大半张脸,但是完好的这半边面容依旧能够与从程文惠那边得到的齐如兰画像对上号。
“你——”
看到陆珈之后,正靠着床头而坐的她顿时睁大了眼睛。
陆珈看到她眼里的茫然:“是不是觉得我眼熟?”
旁边的婆子凑到齐如兰耳边说了两句话,后者便咬住下唇,避开了陆珈的目光,随后又再侧脸看回来一眼。
上下打量完陆珈之后她说道:“当年的事情你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陆珈瞥眼,然后转身:“那就锁起来吧。”
齐如兰看她要走,倒是慌了:“锁我做什么?你难道以为这样威胁我,我就会听从你吗?”
“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已经知道你是杀害我母亲的刽子手,那些细枝末节你说还是不说,对我一点都不重要。”陆珈转身,“想要挟我,你还远不够资格。”
“那你来做什么?!”
“总得来看看你究竟可恨到什么程度,以免让你死的太轻松了不是吗?”
齐如兰脸一颤,哼道:“我也曾是官家小姐,你们玩的那些内宅阴私,我都是知道的。我不信你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抬起头,怒瞪着的双眼里有恨意:“严家人过河拆桥,我自然也恨,但我更恨你们陆家!是你们把我关起来,不人不鬼地过了这么久!”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齐如兰被问住。
陆珈望着窗户:“因为你那个逃走的哥哥还在跟你联系吧?”
齐如兰的脸也僵了。
陆珈朝她伸出手:“拿个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出来,只要你哥哥出现,等我母亲这个案子了了,我会赐给你想要的东西。”
齐如兰咽了口唾液:“我凭什么信你?”
“不给也行。”陆珈把手收回去,“我只要把你的下人放回原来的住处,守株待兔一样可以抓到他。但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就没有让我赏赐的资格了。”
她向何渠挥手:“去吧,把她身边人抓回原处,等齐如靖抓到手之后,先给我断了他两条腿!”
“是!”
眼看着人被抓住,齐如兰跳下地,朝陆珈追过来,一张狰狞的脸变得更加扭曲:“你跟你死去的娘一样狠!”
可她连陆珈的衣角都碰不到,半路的护卫不过一抬胳膊,就将她掀翻在地!
陆珈回头看了她一眼,举步出门。
到了庑廊下,她凝眉与身后的护卫道:“此人嚣张至极,当初身份低微却敢于向我母亲下手,足见颇有胆量。
“事发之后又还能伺机逃亡,也是有点脑子的。把她用好了,将来没准儿能够成为劈向严述夫妻的一把好刀。
“不要把她锁的太紧了,见机行事就好。”
锁得太紧了,齐如兰就没有发挥的机会了。
谋杀官眷该当何罪?上次在蒋氏受伤之时,程文惠已经说的够明白了。
前番没有把这个罪名将严述夫妻套牢,这次要还让他们逃脱了,岂不白活了这回?!
“少夫人!”
走回主院时,正打算去厨房里看看给沈太尉准备的晚膳如何,拂晓就已经迎面走来了:“少夫人,盯住严府那边的护卫们回来说,二小姐今日一早驾车去了通州码头察看严府的两间粮号,后来听闻是严夫人把那两间粮号转给了二小姐,而且,还是专给二小姐的!”
陆珈闻言停步:“消息准确吗?”
“是铺子里的人透露出来的,护卫还看到他们交递文书,应该无假。”
陆珈站定略想,随后就继续抬步了。
“看来严家的确松了一大口气。”
陆璎把齐如兰这么大个人证交了出来,陆阶不就此下台也说不过去,况且他本来就没想过在此时与严家撕破脸。
严家正在要用到陆阶的当口,陆璎办成了这件事,当然要给她几分好脸色。
严家贪墨无数,积累的家财如山如海,平日倒也不算抠门,只是通州码头的两间粮号收益不低,说转就转还是非同小可。
一出手就是这样的手笔,只能说严家对于沈太尉向皇帝讨要的这笔军饷,实在感到了压力。
本来就把沈家当成了眼中钉,等解决了军饷,他们必然也会想方设法向沈家出这口气。
她不急不徐跨进厨院门:“让打听明日严府女眷去不去白云观上香,打听到了吗?”
“应是去的。护卫说严府下人下晌驶了几辆马车在后巷里头擦洗,当中有好几驾都是他们主子乘坐的大马车。”
陆珈点点头,在前来拜见的下人纷纷行礼之中,环视了一圈,然后走到灶前撸了撸袖子:“那就去把咱们的马车也洗洗,再提前跟陈道长打个招呼,请他明日给我行个方便。”
第294章 我知道你也恨她
托皇帝的福,本朝道教盛行,京畿内外的道观香火都旺,白云观建观数百年,世代都说此次的神仙显灵,每每有求必应,再加上道观的主持林池道长时常陪伴皇帝修道,更成了当中翘楚。
陆珈上次来这里还是与沈轻舟一道来请陈济出山,引魏氏入套。上次来的时候无人知晓,这次到来还是悄无声息。
不过因为沈轻舟与陈济相识多年,早就有靠谱的路线入观,因此压根不费周折。
当她在道观里头赏起了莲花之时,另一边的陆璎也开始梳妆打扮,准备与靳氏一道出门了。
柳政带来的风波虽然最终由严家担下这笔军饷作为结束,到底沾染了一身麻烦,并且最终还得让皇帝满意才算结束,严家并不敢松懈,严夫人也脱不开身。
道观里上香没有寺庙那么多规矩。女客们平日出门少,每逢这种出来上香的时机,还要顺带散心游玩一番。
进殿拜过了玉帝观音,靳氏笑道:“我还要去后方金殿里为家里两个小鬼头抄经颂福,三弟妹可愿同去?”
陆璎也报之以微笑:“我尚未曾为人母,此番就不去了。大嫂如若办完事,回头到后方莲池畔来寻我便是。”
“也好。这事本来也怪闷的。”
靳氏点头,用敛色交代她身边的迎紫:“好生伺候你们奶奶,今日这道观里人多眼杂,可别让人给冲撞了。”
迎紫俯身称是。又嘱咐大少奶奶慢走,靳氏这才满意离去。
过了两道庑廊,莲青回头看了一眼之后说道:“说起来三少奶奶过门都四个月了,肚子如何还没动静?当初奶奶成亲才两个月就怀上了,老爷太太当时不知多高兴。”
靳氏嘴角一扯:“她这辈子有没有这个生儿育女的命还未可知呢。”
莲青神色一顿:“奶奶何出此言?”
靳氏却不说话了。
等到进入了抄经殿,跟值守的道士打过招呼之后,她才看了一眼莲青:“先来的人呢?”
莲青忙道:“已经来回过话了,今日来这道观的年轻子弟少说有四五位,不乏有风流倜傥的。”
到这里她便附在靳氏耳旁,说出来几个名字。
靳氏端起茶来,低头轻啜了一口。“那鸿胪寺少卿谢家的三郎听说闹出来的笑话挺多?”
“上个月才传出跟寄住在自己家的女眷勾搭上了呢。”
靳氏嘴角勾了勾:“挺好。”
恰巧小道士捧了文房四宝前来,她让莲青打赏了几颗金瓜子,那小道士便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还贴心的把殿门关上了。
陆璎沿着庑廊往前,拜过了福禄寿各路神仙,终于到了送子娘娘跟前。
迎紫望着在门槛下停步的她欲言又止。
陆璎咬了咬唇,也越过去了。
“二小姐。”
迎面走来个丫鬟,带着微笑向她施礼:“我们奶奶在隔壁煮茶,想请二小姐过去坐坐。”
“拂晓?!”
迎紫轻声惊呼。
陆璎也扭头看向了拂晓所指的隔壁,目光恰好与开启的窗户之内,扬唇看着这边的陆珈对上。
陆璎再看了一眼拂晓,朝那边屋里走过去。
陆珈面前的茶桌上摆着两个杯子。就连面前的茶点也是列的双份。
“这么巧,姐姐也来上香?”陆璎坐下来。
陆珈给她沏了茶:“沈家事务不多,管家权都在大公子手上,沈太尉又总是防着我,我这等闲人,不是在这儿就是在那儿。”
“那我真羡慕你。”陆璎道,“家中人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端茶的当口,她瞥见陆珈手畔的盒子,遂倏地抬起了双眼。
陆珈把这盒子大大方方摆出来:“没错,父亲把它给了我。我今日过来,实则是为了超度我娘。
“我还得多谢你。”
陆璎凝眸。
陆珈继续往下:“严家伤害的是我的母亲,而母亲的死,对我的伤害才是最大的。”
陆璎望着地下,片刻微微点头:“诚然。”
随后她又看过来:“伤害姐姐母亲的元凶正是我的婆婆,这么说来,姐姐应该也是特地在这里等我了。”
陆珈挥了挥面前飘渺的香烟:“严渠是严夫人亲手抚养长大,若非父母纵容,他也不会从小留连花丛,最终落下那样的病根。
“这件事情虽然与你无关,但却是由你母亲捅破的,如今她死了,你婆婆必定会将这份怨恨转移到你身上。
“你母亲千错万错,总归有一句话是对的,严家就是个火坑。”
陆璎嗤笑:“姐姐难不成还打算解救我?”
“能解救你的不是只有你自己吗?”陆珈语声淡淡,“你把齐如兰的下落交出来,就是在等着我动手,不是吗?”
陆璎敛色:“你对严家的事情了解的不少。”
陆珈微笑:“和你一样,为了自保而已。”
陆璎咬住下唇,看了她片刻:“你嫁去沈家,当真是被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