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今日在那屋里的不是带着许多随从的沈家少夫人,而是别的平民女子,今日岂非也白白受了欺负?
所以不管是冲着谁来,都必然会有一个受害者,靳氏既然做了,就必须付出代价。
严述夫妻还在逼着自己当眼线呢,而沈太尉这边,已经吃了他好多天精心准备的饭菜,都还没有一点想要对这个儿媳妇改观的样子,陆珈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严梁当面对上。
靳氏有人来救场,难道她沈家就没人了吗?
沈轻舟不在,不是还有一个当太尉的公公吗?
过门之时,陆珈可是跪拜过沈家祖先的!
太尉大人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这当众打脸的事,他总不能不管吧?!
她把自己和拂晓弄得一身污渍,穿过垂花门后,特地选择了正路回碧波阁。
所谓正路就是沿途有很多人的意思。
不出所料,刚刚来到碧波阁门下,院子里的青荷以及其他人都已经迎了过来。
就在七嘴八舌相问之际,身后来路之上就远远的跑过来两个人,还隔着老远粗嗓子就响起来了:“大——珈姐姐!”
太尉府里有这般粗嗓子、而且还能这般大呼小叫的人可不多,随着此起彼伏的“二公子”,沈追几个纵跃就到了跟前。
墙角下的犬吠铺天盖地地响起,还没站稳的沈追立刻又退了回去。
但这也不耽误他扒着门槛朝陆珈投来震惊目光:“父亲叫你过去——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副样子?!”
陆珈走出门口:“父亲在哪里?”
“书房!……”
陆珈朝身后拂晓一挥手,迈开她在沙湾练就的利索步伐就往正院书房里去!
她走得那般快速,险些把沈追都抛在身后,到了书房门下,她才把脚步缓下来,抬手再把两眼搓红了一些,然后跨进院去。
“少夫人来了。”
门口家丁转身朝屋里的沈博禀道。
沈博抬头,看到走进来的陆珈的第一眼,他眉眼就动了动,一直注视她走到跟前,看清楚了她裙子上的泥污,还有她松散的发髻,再有她行完礼之后抬起来的通红的双眼,他一贯冷肃的面容绷不住了,原本但要问出来的话语也全都咽了回去:
“你这怎么回事?”
“父亲,儿媳无能,今日让人给当众把沈家人的脸面踩在脚底下了了!”
陆珈说完这句,便低头揉着眼睛哽咽起来。
随后跟进来的沈追看到这里,忍不住抢在沈博之前问道:“是谁有这样的胆子?你可是我们沈家的少夫人,你是英国公世子夫人!”
“就是严府的大少奶奶呀!”陆珈脱口而出,然后眼泪婆娑地道:“那严府大少奶奶身边的两个婆子,趁着儿媳独自在道观的茶房里歇息,竟然暗中唆使鸿胪寺少卿谢家的三儿子闯进门来冒犯我。
“好在拂晓和儿媳带过去的几个护卫都在当场,没能让他得逞,还即时把他抓住了,这才让儿媳把背后元凶揪了出来!”
“天啊!”
沈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同时飞快地转身看向了沈博。
沈博站起来:“严家的大少奶奶?严梁的媳妇?!”
“正是!”
沈博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惊疑:“她怎么会对你做这种事?你和遇儿的婚事,不还是严家去皇上面前提议才促成的吗?”
从西北回来之后,沈博处处避免与严家争锋,哪里知道,还是让严颂把他唯一的亲儿子的婚事给算计了,这件事情无疑成了他心底的一根刺,哪怕在过门敬茶见到这丫头的第一面时,他心里已暗暗有几分认可,可陆家与严家的姻亲关系,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近来这些日子,陆珈接手的那部分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府中的下人对这位大少奶奶也日益心服,沈博不是不知道。
就连最近一日三餐,没有哪一样不符合自己的心意,比起从前由遇儿那小子掌家之时所安排的膳食,好出不止一星半点,他也不是不知道是这个儿媳妇的心意。
可他觉得他最大的让步也只能是放任她与沈轻舟好好过日子,毕竟抛开她陆家小姐的身份,她已经得到了沈轻舟的心——只要能够让儿子满意,那他就算睁只眼闭只眼也没什么。
先前来回禀的护卫并未把话说得十分明白,只说去白云观上香的少夫人哭着回来。
这原本不该是他关心的事情。
她吃了亏,应该遇儿那小子去过问。
可她终究已经成了沈家人,遇儿眼下不在家,若真是不闻不问,回头十有八九还得遭那小子埋怨,想想就把她喊了过来。
哪里知道她遇上的竟然是严家人!
他处处避让严家,已经尽显风度,严家人却还要如此猖狂?莫说伤的是他沈家的少夫人,哪怕伤的是他沈家的下人,也得理论理论吧?!
但这又很不合理,陆严两家沆瀣一气,他们这桩婚事又是严颂极力促成,按说这丫头跟严家的关系怎么着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怎么严家人还当众欺负起她来了呢?
该不是有什么诈吧?
这么一想,他一腔怒气就压了下来,目光也带上了一些狐疑:“此事可有见证?”
陆珈闻言便把胳膊肘往门外一指:“跟随儿媳同去的有四个护卫,父亲把他们传过来一问便知!”
沈博摸着胡须看了她一眼,却打发门口的家丁:“你去白云观一趟。”
碧波阁的护卫都是沈轻舟调教出来的,既然调给了这丫头,自然也是唯她马首是瞻,护卫的话信不得。
家丁领命之后即刻出去。
陆珈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擦了擦眼睛,然后又吸起了鼻子。
这边厢沈追已经忍不住了,陆珈在他眼里从来就没这么怂过,遥记得当初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时候,她可是抡起板砖就要开砸,多有魄力!
这次竟然让严家人欺负成这样,可见严家有多卑鄙无耻!
他疾步走过来:“父亲!你待我去趟严家,替珈姐姐讨公道!”
第302章 告状
沈博没有理会沈追,却只打发他搬来座椅,让陆珈坐下来,又让人去端来茶水。
事情来龙去脉在白云观已经当着道士和香客的面讲的清清楚楚,连严家人自己都认了,能费什么工夫?
去白云观的护卫驾着快马抄近道,来去也不过一两刻钟,陆珈摊凉一碗茶,再把茶喝完,护卫就已经回来了。
待他把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全皆禀过,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太尉依然稳如泰山,但脸上却不知几时已经浮游了一层寒色。
按捺不住的依然是沈追:“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护卫还没说完他已经气得抓耳挠腮,听完之后,他就在屋里团团转起来:“这不是把我们沈家的脸面按在地下踩磨吗?
“别说我们沈家有军功在前,就说姐姐还是皇上御赐给我们沈家的大少夫人,严家那婆娘竟然也敢如此使坏,她不是不把沈家放在眼里啊,她简直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小伙子气的颤抖,要不是沈博还稳坐于堂上,门口护卫又朝着他虎视眈眈,他两条腿只怕早就朝着严府奔过去了!
“父亲倒是说句话!”实在无计可施之时,他就冲到了书案之前,“都到这份上了,该不会还要大事化小吧?
“您要这样的话,大哥回来肯定又得闹翻天!”
沈博斜他一眼:“用不着你提醒。”
说完他咬了下牙,把脸转向陆珈:“我听说你从前在沙湾倒挺厉害,在陆家也不弱,怎么这次这么窝囊?”
陆珈吸着鼻子抬头:“从前是在娘家,是自己家,捅破了天也有我爹护着我。
“如今是在沈家,儿媳又不得父亲欢心,日日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发生这种事情只想着如何息事宁人,回来向父亲赔罪认错才好,哪里还敢反击?
“若是因此破坏了父亲苦心经营的与严阁老的和气,儿媳岂不是罪过?”
沈博话没听完就拉长了脸。
什么叫娘家是自己家?夫家就不是自己家了吗?
娘家有爹撑腰,难道夫家就会放任她在外头不管不成?
再说了,什么叫做他苦心经营的与严颂的和气?这阴阳怪气谁呢?
他道:“岁数不大,心眼子也不小。”
当他看不出来,这是在挤兑自己?
如此一想,他的脸拉得更长了。
陆珈活了两世,善的恶的人物也算见过不少,连瞅了他几轮之后,她坐正道:“从前就听说沈家人个顶个的都是英雄,儿媳何其有幸成为沈家人,当然也不能给沈家拖后腿。
“就算儿媳有那么点眼力劲儿,那也是该有的,不该有的绝不会有。”
说到这里,她也上前去,谦卑地把腰弯了弯:“父亲,先前在道观里,我听人说严家把军饷的事儿拿出主意来了,还受了皇上嘉奖。
“可是严家有贪墨军饷的前科,如今嘴上说的好,到时候能不能兑现还未可知。
“抛开儿媳的荣辱不谈,这严家大奶奶给出了现成的把柄,咱们何不趁热打铁,让严家尽快把这笔军饷兑现呢?”
这老爷子都已经看穿自己了,也没有降罪的意思,这么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那索性就再胆大一点。
靳氏是要打的,最要紧的还是严家的爷们儿。
况且太尉大人对自己这个儿媳妇还抱有戒心,她得让他明白,自己也是希望严家早日倒霉的。
沈博睃她一眼:“朝上的事,你倒又来插话了?”
陆珈从善如流把身子挺直:“就是正好听到此事,顺口一说,不敢插话。”
沈博再斜视着她:“先回房去。”
陆珈连忙称是,快速出了门槛。
沈博眉头又皱了皱。
一个浑身是刺偏偏又满身本事的儿子已经让他无计可施,如今又来了个浑身是心眼的儿媳妇,对他这个孤寡老父亲来说真是折磨。
“父亲!”
正头疼着,沈追炸雷般的声音忽然响起:“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博看了他一会儿:“你想怎么着?”
“我去严家讨说法!”
沈博看他片刻:“出去。”
“我不!……”
沈博挥手:“那就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