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吁气,正要道“好险”,忽然又抬起头,朝那掉了砖的墙头望去:“好端端的,怎么会落砖?”
何渠一步不敢动:“小唐,你去瞅瞅?”
唐钰飞身跃上,立在了墙头。
陆珈想起了秦舟的叮嘱:“我们先回去。”
潭州这地方不算是非之地,加上府衙才抓住周胜,各州县正在紧锣密鼓地自查,按说不会有人敢往刀口上撞。但陆珈在煕春街曾被何氏的人下过手,此刻仍有了一丝不寻常的感觉。
何渠将她护在里侧,青荷不曾多问,此时自觉地走在了前方。
可是才走了数步,前方去路就被并排而立的两人挡住了!
莹白的刀刃,在月光之下散发着闪闪的寒光。
陆珈心口一紧,放声喊道:“唐钰!”
岂料她反应再快,竟也快不过这二人的出手,话音未落,那寒刃已经照着她头面刺过来了!
陆珈自然也是经历过危急情况的,不说前世死的那次,明里暗里刀光剑影也见过不少,但眼下她是在沙湾这个小县城!
这里最大的矛盾就是商户之间的利益争夺,她陆珈再能耐也没到跟人抢生意抢到被人暗杀的地步!
她被逼得后退,退出的空隙间何渠已经稳稳接上。
而另一边,唐钰也已赶到,恰恰好护住了她后方!
只见他们俩也不曾离开原地,只是在半空中转动了一下身形,手上两把剑就晃成了雪球,呼一下一道剑光往前闪去,便听呲的一声,一道血光飞向了半空!
挡路的两个蒙面人,一个后背拉开了尺余长一道口子,另一个右臂受伤,虽然伤口要短的多,却也在蹭蹭的流血!
“拿住他们!”
陆珈放声怒喝!
唐钰飞身上前,以一敌二已经游刃有余,不出三招,已经撂下了一个。
却就在他扑向第二个时,墙头之后再次掠下来一人,却是径直朝着陆珈而来!
身为沈大公子身边第一护卫,何渠又岂是吃素的?他一手将陆珈拖到身后,另一手往斜刺里挥出一剑,对方闪避及时,这一剑落空。但就在落空的半途,他剑尖一转,又攻向了对方胁下!
这一次却未曾失手了!
也绝不可能失手!
对方贴身的夜行衣被撕裂,藏在底下的锦衣露了出来!
“果然有来头!”
何渠冷喝,继而又飞身跃了出去。
陆珈背靠着墙壁,与青荷紧紧相依在一起,而就在这种情况下,青荷竟然还能镇定地腾出一只手来,覆在她的双眼之上:“姑娘别看!”
陆珈将她的手拿开:“我不怕!”
这一望出去,只见唐钰对上的二人全都已经被打趴下,而何渠面前这人似乎本事要强过许多,即便这刹那之间又中了一剑,却仍然挺立在前方。
陆珈紧紧的盯着他上半张脸,蓦然走上前一步:“你是什么人?”
这半张脸她竟然看着有些眼熟……
对方瞅他一眼之后,旋即又闷不吭声地开始出招。
这回何渠可不想惯着他了,他刚刚提手,何渠就已经一剑刺过去。而在对方后退之时,唐钰正好提剑抵住了他的后背!
陆珈道:“抓住他!抓活的!”
何唐同时动手,逼得这人不得不原地腾空躲避,可就在他腾空的同时,何渠已一剑挑开了他脸上的面巾!
月光之下,男人的五官展露无遗。
“是你?!”
陆珈大惊失色。
何唐二人此时也吃了一惊,而腹背受敌的对方此时更是惊愕地朝她看过来!……
……
随着潭州府衙彻查官吏的进展,郭翊留在潭州的日子也不多了,未免节外生枝,沈轻舟这几日未曾出去。
晚饭后才应郭翊之邀,到码头茶馆里见了个面,并拿到了一大捆卷宗。
人回到房里还没来得及坐下,唐钰着急忙慌的声音已经传进来了。
“秦管家!出事了!”
沈轻舟打开门,唐钰跑的气喘吁吁:“姑娘方才遭人暗杀……”
唐钰话还没说完,素日里翩翩如玉的公子,此刻已经变成了修罗:“暗杀?!”
唐钰连忙道:“姑娘人没事!但这件事有点不寻常。”
沈轻舟把他拨开,跨步出门。
三步并俩地到了前院,还没有睡的人都已经围着陆珈坐在厅堂里了。
陆珈怔怔坐着,由着秋娘给她抹额头,拂晓给她扇风。
沈轻舟跨了门槛,脚步不由自主放轻,到了她身旁坐下,细细打量她两眼,然后道:“要不要喝口水?”
陆珈缓缓摇了摇头。
沈轻舟默了下,又扭头道:“你们先下去。”
秋娘心知这事只能他有本事应对,纵然心忧如焚,也按捺着带人走尽。
沈轻舟把手覆上陆珈前额,轻轻往上抹了三下:“别怕了。有我在呢。”
第84章 陪我回家吧!
陆珈被抹得不得不把头抬起来,一看秦舟的脸,她鼻子一酸,哇地哭起来。
沈轻舟的心像突然被绳子勒住:“别哭。”
她被严渠打得遍体鳞伤都没哭,最后乱剑穿心也没哭,这个时候怎么反洒起了眼泪?
“秦舟!他们都欺负我!”陆珈气哼哼的,“他们都欺负我没有势力,把我当软柿子捏,把我当脚底下的蚂蚁踩。”
沈轻舟拿拇指轻轻拭她的眼泪:“你不是软柿子,也不是柔弱的蚂蚁。”
她有铮铮铁骨,是世间少见的厉害女子。
而她的委屈,沈轻舟怎么会不知道?
一个堂堂世家千金,父亲是尚书郎,母亲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结果在夫家被打得只剩半条命,最后公然被害得横死街头。
这还是他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呢?
为免被她追问来历,他纵然心里万分好奇,也从来没问过她是为何从京城来到此地的。她明明有亲生父亲的玉佩,她知道自己是陆家人,却未曾提过半句有关陆家之事,十有八九,她流落在此,成为谢家养女的原因,她也是知道的。
那日何渠说他们被人跟踪,沈轻舟只当是冲着自己来的。
毕竟他暗中离京与郭翊来到此处,虽做万全措施,却难以保证万无一失,加之前番他在县衙里时,衙门官员进进出出,或有发现端倪,也未可知。
这些年他被人盯梢,跟踪,包括挖坑,下绊子,数不胜数。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回敌人的矛头竟然是指向陆珈而来。
因为想自立,在掰倒张家、开铺做买卖的过程中,她的确也曾得罪过人。但再得罪,也不至于夺她的命。
夺了她的命,也还是得不到她手上的家产。
所以,敌人不是码头上来的。
有那样厉害的身手,夜行衣之下还有着锦衣,那是京城来的。是陆家来的。
沈轻舟觉得,有些事情,是时候问一问了。
他看过去:“今夜动手的人,你是不是认识?”
陆珈擦去了眼泪,吸气后道:“秦舟,上回我给你的那块玉,你从头至尾都没追究过我来历,你不好奇么?”
这让正准备主动出击的沈轻舟顿住了。
不等他回答,陆珈已然苦笑起来:“你或许会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可事实上,我正是陆家的小姐,礼部尚书陆阶,是我的亲生父亲。那块玉佩,就是我母亲过世后,他从小给我贴身戴着的。”
她被泪水沾湿的双眼之中有浓浓的酸楚,方才孩子般的委屈神情不见了,换而之是落寞,是寒凉,是隔着一整条江的浓雾一般的冷漠和疏离。
“由于那块玉从小就在我身边,除了我身边的丫鬟婆子,鲜少有人知。
“我母亲生下我不久后死去,我父亲亲自抚养我,三岁时他娶了严颂的义女蒋氏为填房。十年前我五岁,她借着我父亲出远差之际,将我遗弃在荒野。”
她的声音轻轻的,此刻已不是平时那个时刻揣着小算盘等着算计沈轻舟的俏皮小姑娘,她被一股浓重的沧桑包裹。
沈轻舟设想过陆珈离京城来到这里的原因,他想过是走失,是被拐,也想过是被送养,却没想到事实比这更严重。
蒋氏,还是蒋氏!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雪夜里陆珈突然放弃逃生之机,转而奋不顾身与蒋氏同归于尽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仇恨之初。
原来打从她五岁时起,蒋氏就没想容下这个继女。
“所以,方才下手的人,也是蒋氏的人。她找到你了?”
她在这里平安活过了十年,只能说明过去十年里蒋氏未知她下落。但事隔十年,蒋氏却还派了人来潭州寻找,足以说明,这十年里,蒋氏从来没有忘记过陆珈。
“没错。那是蒋氏的远房侄儿,也是她的走狗,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陆珈坐在灯火那头,眼眸里也闪耀着火苗,“而看到郭路的那一刻,我才肯定了一件事,我想蒋氏也许从来就没想过留我的命。我所认为的遗弃,只不过是她还没来得及亲自下手!”
把一个五岁的,娇生惯养长大的,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幼女丢弃在野外,只是想让她自生自灭。过去这十年里——包括前世陆珈都没有怀疑过这点。
她曾经觉得蒋氏再坏,也没有直接下手杀人。
对她来说,也实在也想不出来自己对蒋氏来说能造成什么障碍?何以就非得杀死自己不可?
直到秋娘告诉她,郭路在潭州寻找自己。
前世她从来不知道时隔十年蒋氏还在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