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蓁蓁说道:“听说公主殿下住在此处,我一个人无聊,所以想着来找公主说说话。”
其实……石蓁蓁不好意思说,她是跟其他朝臣的女眷不熟,见她们都互相串门聊天,她一个人太孤独了,又不想去硬挤进她们中间,所以就想到了五公主。
来之前陆将军跟她嘱咐过,叫她没事多去公主那儿转转,陪公主解解闷,同样也能保护公主,石蓁蓁一向听话,自然一放下东西就立马跑来了。
沈枝意看出她的心思,也不拆穿,将人唤进屋子里。刚好行宫里送来的午膳她还没来得及用,她也不打算跟驸马一起吃,免得看见她生气,不好消化。
于是沈枝意开口道:“刚好,本公主还没来得及用午膳,石将军若是无事,那就陪本公主一起吧。”
“没事没事,我闲得很。”
石蓁蓁立马点头应声,不好意思地往沈枝意旁边一坐,她说,“公主叫我蓁蓁就好,我爹和将军都是这么叫的。”
她虽说被陛下赏赐,封了个小将军的名头,但从来没有人叫过她将军,公主突然这么叫她,她还有点不习惯。
说到陆逍,沈枝意有些好奇:“我见你武艺不凡,想来定是自小就在军中练出来的。不过军中皆为男子,且边关苦寒,你又如何会在军营中这么多年呢?”
石蓁蓁看起来年岁不大,面色虽英气,但仔细瞧着还是少女的模样。况且她自小在边关长大,只知道练武和打仗,从未经历过别的事情,性子也较于皇城女子更天真烂漫。
“公主有所不知……”石蓁蓁说,“我父亲是镇边大将军陆庭川的副将,他一直随陆老将军打仗,也就是在那时他遇到了我母亲。”
“我母亲是边关凉城人,那个时候边关日日都在打仗,百姓民不聊生。我母亲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蛮夷入侵,烧杀抢掠,家中便败了。母亲辗转流浪,从蛮夷手中逃过一劫,恰好遇上我父亲带兵进城,就这样我父亲救了我母亲。”
说起父亲和母亲相遇的故事,石蓁蓁洋洋洒洒能说上一整天,因为幼时闲来无事,她总会缠着父亲给她讲有关母亲的事情,不厌其烦地听上许多遍。
她从未见过母亲,可母亲的事情都完完整整的印在她的脑海里,一点也不曾落下。
父亲和母亲在一起后,没过多久就有了她,本以为是幸福的生活,可不曾想母亲刚生下她就遇到了蛮夷再次入侵。
父亲在前线奋勇杀敌,谁知蛮夷竟派人悄悄潜入城中,母亲为了保护尚在襁褓的她,被蛮夷人残忍的射杀了。
等父亲打完仗回来,整个家中都被洗劫一空,只剩暗室里嗷嗷待哺的石蓁蓁哭得撕心裂肺。
“我母亲去世后,父亲就把我带在军营里,他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我从小就跟在一群将士们身后,见他们骑射练武,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学会了。后来陆将军来了,我就跟着他一起打仗。”
沈枝意问:“你父亲竟也舍得让你上战场?”
全天下没有哪一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尤其最爱的人离去,只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念想,想来他一定万般不舍。
石蓁蓁道:“他一开始不同意的,说什么女孩子家学武只是为了防身,哪有小姑娘上战场的,传出去陆家军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但陆将军说,男子与女子并无什么不同,陆家军里也不在乎出一个女将军,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是光荣,是巾帼英雄!”
也正是因为有陆将军给她做担保,石蓁蓁才能一直待在军营里,所以她从小就很听陆将军的话。
“陆逍竟这样说?”沈枝意颇为诧异。
从小沈枝意被灌输的思想是,男子为主,女子为辅。身为女子,哪怕是无上尊荣的公主,也只能在帐幕之后做做女红看看书。
父皇从不会对她有任何要求,只是一味的偏爱,在旁人看来是她得宠,享受着旁人求而不得的尊荣。
可沈枝意心里清楚,父皇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是因为她不是皇子,不用对她抱有期待,她只要做个乖巧的女儿,攀附父皇的菟丝花,养在身边的宠物就好。
再看皇后和秦贵妃,后宫中的哪个女人不是才艺双绝,身后又有强大的母家支撑,可即便如此,她们也只能在后宫里斗一斗,只为争夺父皇的一丝恩宠。
在沈枝意看来,那些世家贵族的女子,哪一个单挑出来不比朝堂上只会口舌之争的男子强?
但她们再厉害,也只能屈居宫墙和内院,只因她们是女子。
以为沈枝意不相信,石蓁蓁忽然凑上前,十分认真的说:“公主,你不知道,陆将军真的很好的,也很厉害,我们边关的将士们都非常崇拜他的。”
想他当年初入边关为帅时,也不过才十五岁,他代替的是他父亲,陆老将军的位置。满朝文武谁敢相信区区一个十五岁的小毛孩能率领十几万大军?
朝堂盯着,将士们期待着,又有蛮夷虎视眈眈,那样大的压力,他竟硬生生的顶下来了。
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在世家公子们还逍遥玩乐的年纪,他就已经完成了他父亲十多年未完成的事情,立下让朝堂震荡的赫赫战功,如何能不叫人佩服?
沈枝意看着石蓁蓁诚恳的模样,忽然笑了,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
她怎么不知道,她亲眼见过那十五岁的少年孤身一人撑起陆家即将破败的门楣,她也曾亲眼见到少年穿着父亲落下的宽阔铠甲,跪在陛下面前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
那时,十五岁的陆逍说:“父亲需要我,陆家军更需要我,而边关的百姓则需要陆家军。”
于是在陆逍临走前,沈枝意送给他一朵绒花,是从她发髻上摘下来的,她说:
“等你回来,我要你亲手再为我簪上。”
“陆逍,我只等你到十七岁,你要是回来晚了,我就不等你了!”
只是可惜,后来的时日太久,她却将这些事情全都忘了。
第30章
休整完队伍后,一众世家公子聚集在练武场,场上备了马匹和弓箭,世家公子们便各自开始了比试。
肆意张扬的少年们在练武场上赛马,秦慕阳挥起马鞭,遥遥领先于众人。
他到底出身武将世家,尽管在家中再废物,可若是同旁人比起来还是丝毫不逊色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比不过他,但是碍于他的身份,还有在观台上看着的三皇子,大家多少也得让让他,免得叫忠义侯府的面上不好看。
这一场比试的彩头,是三皇子亲自贡献,一把专门定制的马鞭,其材料制工都不是寻常马鞭能够比较的,一把价值千金。
秦慕阳势在必得,他心里清楚,表哥的这把马鞭就是专门为他而准备的。
众人准备开始,恰好这时石蓁蓁在一旁落座,她从沈枝意那儿出来本是要去找陆逍的,不想走错了路,一直走到练武场来了。
秦慕阳看见她,一眼便认出是那日在姜丞相府上跟他打架的女子,随即眉梢一挑,朝她扬了扬下巴。
“喂,那边的‘女将军’,要不要来比试一下?”
练武场的观台上女子不少,但能被称为“女将军”的却只有石蓁蓁一人,她目光看向秦慕阳,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石蓁蓁朝他翻了个白眼:“不了,没兴趣。”
“怎么,是没兴趣……还是怕了?”秦慕阳挑衅道,“你不是很厉害的吗,陛下亲封的女将军,口口声声天不怕地不怕,陆家军的将士不会连赛马都不敢吧?”
听着秦慕阳的话,场上的公子哥们都不禁笑出了声,显然也是在等着看戏。
石蓁蓁本打算起身离开,可听着秦慕阳提起陆家军,她将要迈出去的步子顿时停下,肃着一张脸,眉眼冷冷凝视秦慕阳。
说她怕了可以,但诋毁陆家军的将士,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每一个陆家军的将士,都不会允许有人在他们面前说这样的话。
石蓁蓁本来没兴趣跟这群纨绔子弟比试,她的马术也不是拿来给旁人取乐的,但看着他们这群人嚣张的嘴脸,她忽然就想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他们拿骑马当游戏,可对征战沙场的石蓁蓁来说,骑马是战场上的气势和保命的机会,她只会拼尽全力,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赛马。
石蓁蓁哼笑一声:“不是不敢,我是怕你输得太惨,再回家跟姐姐告状。”
那样,她可是会很难做的。
秦慕阳张扬的笑意僵在嘴角,他脸颊轻轻扯了扯,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石蓁蓁,你别得意,小爷我看在你是个女子的份上,上次才不跟你计较的。你等着瞧,这一次,小爷一定让你哭着求饶!”
石蓁蓁:“是吗,那我还真是很期待呢。”
从十五岁开始,除了她爹和陆将军,还真没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大言不惭地说,让她哭着求饶了。
想想,石蓁蓁就兴奋。
练武场上的小厮给她备了马,石蓁蓁摩拳擦掌地走上前,一手攥紧缰绳,长腿一伸,直接翻身上马。
她拽着缰绳让马走了几步,这里的马都是经人训练出来的,性格还算温和,比起他们在战场上骑的马,简直乖巧得像只小兔子。
秦慕阳余光瞥她一眼,奉劝道:“石蓁蓁,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只要你跟小爷道歉,小爷我还能放你一马。”
场上一眼望过去都是男子,只有石蓁蓁一身红色窄袖劲装,高高束起的长发飞舞。她这要是输了,说出去还要怪他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家,胜之不武。
观台上,各朝臣的女眷见着,都禁不住为石蓁蓁捏一把汗。
石蓁蓁扬了扬手:“少废话,今日就让姑奶奶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赛马!”
“石蓁蓁,你可别后悔。”
随着锣鼓声响,比试正式开始,秦慕阳勒紧缰绳,率先驾马蹿了出去,石蓁蓁紧随其后。
秦慕阳每年秋猎都会参加,往日无事他还会跟沈明睿一道来这里赛赛马,这马场里的马他都熟悉了个遍,尤其他骑得这一匹,那可是他专门选得最好的一匹。
他刚开始就领了先,心里得意的不得了。
他早知石蓁蓁是个花架子,会打架又怎样,不过是个花拳绣腿,上不了台面,真正展现实力的还在后面呢。
石蓁蓁这匹马是临时拉出来比赛的,不同于旁人早早锻炼过,热了身,她刚一勒紧缰绳,马儿就软了腿,险些没迈开步子。她也没着急,反而松了松绳子,不让缰绳勒得那么紧。
比试的赛程是要绕场跑三圈,石蓁蓁第一圈始终落在秦慕阳后面,看他得意洋洋的朝自己炫耀。
等到第二圈开始时,石蓁蓁已经训好了马,她凝了眼前面秦慕阳的后背,陡然将缰绳拽紧。
“驾——”
随着一声高喝,石蓁蓁夹紧马肚子,倾身向前,奋力地冲了一下。只一瞬,就将一众参赛者都远远地甩在身后,遥遥领先。
秦慕阳:“……”
他原本还在心里想着,一会儿拿到表哥的彩头要怎么炫耀才好,不想一转眼,石蓁蓁的马直接从旁边窜了过去,像是突然发了疯似的。
第三圈石蓁蓁更是死死地压着他,秦慕阳只能在后面努力追,可无论如何他都丝毫越不过石蓁蓁去。
该死的。
眼看着他心心念念的马鞭被石蓁蓁拿走了,秦慕阳踹了一脚擂鼓的架子,险些将擂鼓踹翻,掀起一道尘烟。
石蓁蓁瞥了他一眼,甩了甩手里的马鞭,不过是个制工精巧的花架子,用起来还不如她的皮鞭子顺手。
她走到秦慕阳面前,手里掂量着马鞭:“怎么样,服了吗?”
秦慕阳恼羞成怒地咬着牙:“服?小爷我这辈子还不知道服这个字是怎么写的,想要让我服,那是绝对不可能!”
“是吗?”石蓁蓁拿着马鞭在手里转一圈,“那随便你,就算你不服,反正这彩头我已经拿到了,我又没损失什么。”
石蓁蓁拿着东西转身要走,她打算将这个新的马鞭送给五公主,这么漂亮的东西,想来她一定会很喜欢。
她刚迈出步子,身后秦慕阳着急地开口叫住她:“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石蓁蓁回过头来,看他:“怎么,还没输够啊?”
“谁输了,刚才那一局是我没发挥好,我们再来比过,这一次我们不赛马,我们比射箭,怎么样?”秦慕阳道。
石蓁蓁:“你确定要跟我比射箭?”
他疯了吧,这不是撞她枪口吗,不知道她的箭术是陆将军亲自教的吗?别说他秦慕阳了,就是整个陆家军里,也没几个人能比她的箭术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