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信却是一愣,随即看她的眼神有些诧异和古怪:“宁小友想修无情道,那不沉呢?”
这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
宁汐心想难道是她提的要求太过分?
她二丈摸不着头脑,只好道:“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我就是问问。”
裴信却道:“倒不是不行,不过小友真的考虑好了?修习无情道之后断情绝爱,就无法再和不沉结成道侣了。”
宁汐:……
什么道侣?谁和谁?
见她一脸震恐,裴信比她还要诧异:“宁小友不是与不沉两情相悦吗?”
宁汐的脸上顿时着了火一样滚烫,连忙摆手:“不是,我……就是关系好而已。”
她突然有些心虚,心想她与大师兄应该算得上关系好吧,别是她单方面的自认朋友,那就尴尬了。
裴信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道:“是我误会了。那我回去问问,看有没有修无情道的长老最近愿意收徒。”
宁汐点了点头,忽然有些好奇:“大师兄修习的是什么道?”
裴信面露为难:“这,老夫也不知道啊,不沉没有告诉我们。不过不沉他爹当初是以杀入道,曾经一夜之间斩杀十万仙门叛徒,想来家学渊源,不沉也应该是杀道吧。”
宁汐听得咂舌,心里却不大相信:大师兄这么温文尔雅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这么凶残的修习方式。
不过她没说出口,只应声点头,又向其他在场的长老们一一拜别,才离开宗门大殿。
等宁汐走后,裴信注意到摆在中央的明心圆通书还在亮着,便上前准备施法关闭。
然而他还没碰到明心圆通书,书上萦绕的浅蓝华光却骤然一变,成了刺眼的血光。
在场所有长老皆是一愣。
按理来说,明心圆通书测试灵根时散发的光芒对应着测试弟子的灵根属性,赤色为火,湖蓝为水,若是灵根数量不止一个,便会交替闪烁。
绝没有已经显出水灵根的湖蓝光后,又突然转为这意味不明的血红光芒
明心圆通书暗淡地闪了几下白光,最后又熄灭了,剩下一堆疑惑的长老面面相觑。
“信长老,这法器是你们炼器峰拿出来的,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裴信摇头:“我自入门以来从未见过此等异状。”
有人又道:“该不会是你们炼器峰最近疏于看管,法器坏了也不知道吧?”
裴信立刻吹胡子瞪眼:“你怎的凭空辱人清白?而且明心圆通书这样上古传下来的法器,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坏的?”
“那可说不准,上回不沉不也遇到了损坏的剖心锤?”
裴信哑口无言。
剖心锤损坏、险些伤及裴不沉一事,已经让炼器峰大丢脸面,上上下下疲于查证,加之妖祸突如其来,许多记载文书都灭失在了妖祸里,裴信即使想查也无处着手,只能暂且报告为经年累月,剖心锤自然老化。
所幸少掌门裴不沉也十分宽容,得知这一调查结果后并未刁难裴信,只是温和地道了声“信长老辛苦”。
只是裴信自己心中有愧,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这一次才对裴不沉拜托组织宁汐测灵根之事如此上心。
没想到又出了意外。
测出错误的灵根,看起来是件小事,其实不然。不同灵根对应的修行方法不同,若按照错误的灵根使用了错误的修行方式,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暴毙身亡。
今日稍微相处,裴信也挺喜欢宁汐这小姑娘的,性子温吞但单纯可爱,他不想让类似剖心锤的意外再发生在她身上。
“我回去让人查一查。”裴信拧眉道,将明心圆通书收起,拂袖跨出了门。
*
次日,宁汐依旧抱着扫帚,去了洒扫的区域。
虽然她将要拜入内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是既然她现在外门弟子,就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反正自从换了个新管事之后,分给她的任务轻松了很多,两三个时辰就能搞定。
她一到练剑广场,就听见几个抽空休息的弟子在闲聊昨日有南宫家修士意外受伤的事情。
南宫家估计刻意隐瞒了奎木狼的妖族身份,外人只知道是个男修士不知怎的误触了道旁的长明灯,整个人就烧着了,火扑灭后不知死活,南宫家的人匆匆赶来,潦草地用草席一卷,就给带走了。
宁汐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南宫家貌似并没有为此事向白玉京发难的意思,连奎木狼真正受伤的缘故都没有泄露。
大概是觉得为了一个无名小卒而得罪白玉京并不值当吧,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玉京虽然有颓败之势,可也好歹是堂堂仙门,而奎木狼,不过一只草野出身的妖族而已。
没办法,仙门之中,但凡和妖扯上关系的都是鄙视链底端。
亏他还一腔热血忠心为南宫音效忠,可他着了火从高台上滚下去后,听说南宫音都没有来接他。
自轻者人亦轻之,宁汐对奎木狼不太关心了,左右他伤得那么重,不会再来找她麻烦。
她重新低头,专注地扫地,扫帚在玉石地砖上划过,发出沙沙声响。
一边扫,她一边用余光偷瞄广场上练剑的外门弟子,在心底演练过几遍之后,忍不住开始手痒,开始模仿他们的动作。
将手中的扫帚当成宝剑,宁汐照葫芦画瓢地学着别人的一招一式,一开始还有些笨拙,时不时被木棍敲到自己的腰背,疼得她龇牙咧嘴,但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她也能跟上弟子们的剑招了。
在广
场上练剑的都是些炼气期左右的低阶弟子,练习的剑招也是最简单的入门十六式,今日正好练到第五式大鹏展翅,晚钟便敲响了,广场上的弟子顿时一哄而散,下学的脚步比飞还快。
宁汐抱着扫帚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人群没一会就散了个精光,她今日是没法再偷学了。
把尘灰扫干净,伴随着灿烂晚霞,她往怀照峰走,途径一片白樱林时,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就是她上次午睡,结果做噩梦的地方。
她立刻有些不适,快走了几步,忽地站住脚。
凭什么她要逃?一个噩梦而已,再怕也不会从梦里爬出来咬她。
宁汐握拳给自己打气,抓住扫帚,回忆着在练剑广场上看到的招式,慢慢地抬手,挥出。
初极缓生涩,逐渐娴熟加快,圆钝的木棍似乎也生出了锋芒,击破静谧的空气时掀起一阵气浪,纷纷扬扬飘在空中的白樱被气浪搅乱、破碎,随着少女纷飞的粗麻衣摆而上下翻滚。
她挥剑越来越快,额上都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却尤不觉得累,似乎进入了某种天人合一的忘我境界,甚至没注意到黄钟敲响,山门开启,天空中剑痕掠过,是前去救援裴从周的队伍出发了。
裴不沉站在众人之前,如一抹轻飘飘的青云,立于长剑之上,即将飞出白玉京地界时,他忽地朝地面望了一眼。
跟在他身后的弟子顿时紧张道:“大师兄,可是有异?”
裴不沉盯着白樱林里那道浅褐的小小人影,看着她终于舞完最后一剑,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水,又兴奋地抱着扫帚在原地蹦蹦跳跳。
她看起来很开心,于是他的嘴角也跟着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次击伤奎木狼时他就注意到了,她用的是他的招式。
分明他没有教过她,她却也会用裴家的剑法。
啊……幸福的眩晕微微袭来,脚下万丈凌空,碧空如洗,丝丝缕缕的破碎云絮拂过少年宽大的袍角,吹过滚烫的肌肤。
原来她也曾经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注视过他吗?
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当然可以教她剑术,不仅是剑术,任何她想要的,即使是天上的星星海底的月亮,他也会双手奉上。
“你们最近进过藏剑洞吗?”裴不沉突然道。
弟子被他问得一懵,但还是依言回答:“前几个月我有个同乡进了内门,去藏剑洞里选剑了。”
裴不沉抱歉道:“自我取出逐日剑后,藏剑洞没了镇物,坍塌了大半,给你们添麻烦了。”
弟子诚惶诚恐:“没有没有,大师兄能取出逐日剑这样的上古神兵,我们也与有荣焉啊。”
能让神器认主,这是多大的荣耀,说出去都能让其他宗门的人羡慕死。
裴不沉淡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她拿着一把扫帚练剑都能这么开心,若是拿到一柄真剑,应该会高兴得跳起来吧?
藏剑洞里倒是有许多未认主的剑,上次裴不沉入藏剑洞选本命剑时,几乎所有剑都朝他飞了过来,所以基本没有他不了解的藏剑。
可他都看不上,不是嫌弃握手太重,就是触感粗糙,或者造型太丑,配不上他的小师妹。
师妹是特别的,当然也要拿一柄最特别的剑。
裴不沉想了想,记起这次去的地方似乎有一只高品阶的大妖,把大妖的妖骨抽出来,再取天山熔岩淬火,用东海鲛泪洗剑,请大能器修锻造七七四十九日,做成一柄骨剑,应当勉强可用。
其实,比起直接斩杀妖物,取出一根完整的大妖脊椎骨的难度显然直线上升。
裴从周和其他弟子都已经被困在悦来客栈数日,他们都不是境界低微的弟子,裴从周甚至已经迈入金丹前期,却都至今音信全无,可见那困住众人的妖物之可怖。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以救人为上,若有余力再行诛妖,若是要取妖骨,就不得不与大妖正面对上,毫无疑问将会死伤惨重。
但这些念头只在裴不沉脑海中闪现一瞬,便又消失了。
一想到她会拿着自己送的剑,用着自己的剑术,他便如饮热汤,整个人都散发出暖烘烘的醉人酒香。
他想将她藏在透明的琉璃罩内,想要她的每一根枝杈都顺着他的心意生长,一言一行都是他留下的痕迹,他可以死去腐烂,但他最完美的作品要被供奉在高高的神坛之上,飨珍馐、饮玉酒,受万人景仰。
她该得到世间最好的。
裴不沉平静地施法,催快了脚下御剑的速度。
第34章 失踪为他陪葬
日月如梭,转眼间前去营救裴从周的队伍已经出发将近十日了。
这十日内,宁汐每天鸡鸣而起,日落而息,有值事时便认真洒扫,无事时便私下练剑或翻阅书籍。
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即将拜入内门、还有可能修习梦寐以求的无情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一好,修炼进度涨得也格外快。
她终于突破了练气前期,进入了练气中期。
现在她可以使出简单的术法了,比如现在,她就照着《术法入门》中写的追踪咒,双手以“追”字画了三圈,口中默念。
“天令归我心,九天追人魂,掌手画三春!”*
空气中似乎出现了许多根无形的细线,自她的十指指尖发出,不知连向何方,正巍巍颤抖。
根据《术法入门》上的说法,这些线连接着因果,但凡与她沾染了因果的人或生魂,都可以凭线找到。
宁汐第一次看见这样精妙玄奇的东西,两只眼睛睁地大大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那细如蚕丝的因果线。
她歪着脑袋观察,突然发现从右手无名指发出的一条格外不同,别的因果线都是直接从指尖长出,这一条却在她的无名指上紧紧缠绕了好几圈。
似乎察觉到宁汐的目光,那条因果线居然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动了起来,慢腾腾地又在她手指上绕了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