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点头:“对。狐要请人参加狐的婚礼。”
宁汐有些为难:“可是我的同伴受伤了,我得先帮他止血包扎……”
狐狸颠着步子走过来,嗅了嗅裴不沉的味道,又吱吱叫了两声,房梁上的一群狐狸就四散而去,不一会,又叼着一只大袋子奔了回来。
“给我的?”
见狐狸点头,宁汐才解开那只大袋子,里头居然是各色灵药,外服内用的都有,还贴心地放了包扎的干净纱布、煮药的器皿等等一应俱全。
红狐狸吱吱叫:“人,治好,然后去参加婚礼。”
这些东西一看便知绝非凡品,虽然很怀疑狐狸的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裴不沉的状况已经刻不容缓,宁汐不再多问,麻利地翻找出需要用的药材,忙碌起来。
在外门时她也常被调去百药园打杂,耳濡目染下一些基本的医修技能还是会的,等调好药粉,她却犯了难。
暴露在手脚上的伤口倒还好处理,衣裳里面的……
她又看向裴不沉,他半睁半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着。
还没醒吗?明明都给他喂过药丸了,怎么还没动静。
她完全没考虑是眼前人装昏的可能,只好深吸一口气,上手去解他的衣扣。
围观的狐狸们见状,纷纷用爪子遮住眼睛,怪叫起来:“人,羞羞,不能看!”
说完,飞快地跑光了。
宁汐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被狐狸们一闹,才觉得有些脸热起来。
……
等为裴不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完药,宁汐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都被热汗浸湿了,心脏跳得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
即使她已经很努力做到目不斜视,可偶尔不经意间,还是看见了少年细瓷一样白的身体。平日里穿着衣裳,看不出他其实有着流畅而富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尤其是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肌不可不说壮观。
宁汐看得啧啧称奇,然后裴不沉的衣领重新系好,还掩耳盗铃地将衣领拉高几寸。
这回勒到人了,裴不沉皱了皱眉,终于缓缓睁眼。
宁汐惊喜道:“大师兄,你醒了?”
裴不沉的喉结滚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好像有些愉悦:“嗯。师妹怎么在这里?”
宁汐却好一会没能出声。
直到此时此刻,确认他还活着、还能清醒地与自己对话,她才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先前被压抑的诸般情感随即涌上心头,知道他出事的震惊、见到他昏迷不醒的恐惧,等待他醒来时的孤独委屈,还有终于平安无事的喜悦和后怕……交织的情感如浪潮一样冲刷着她的心脏,宁汐垂下了眼睫。
见她不吭声,反而是裴不沉皱了眉,语气有些慌张:“我方才在闭息调养,不是故意装死吓你。”
谁知道呢,他的心尖丝丝战栗,冷冷心想,可能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种,看见师妹为他担惊受怕竟然会可耻地兴奋。
那张以为他死了以后苍白的小脸,六神无主的模样像只羸弱无助的小鹿,那样可爱又可怜。
他逐渐收紧落在她肩膀上的胳膊,是一个近乎圈禁的姿势。
仿佛一只从长久冬眠中苏醒的蟒蛇,蛰伏许久终于选中了合心衬意的猎物,粗壮湿冷的长尾缠绕上它的身体,一圈,一圈,缓慢而有力地,将小小的、柔弱的猎物活活勒死。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我差点以为大师兄死了。”宁汐吸了吸鼻子,忽然没头没脑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师兄为什么要捉那只大妖?真的是为了取妖骨?妖骨又是拿来干嘛的?”
裴不沉盯了她一会,呼吸渐渐才放缓。
他随口敷衍道:“妖骨拿来做剑,我和那只大妖打了一架,它没讨着好,被我戳瞎了两只眼睛,现在逃了,估计也活不过这几天。”
他悄无声息地收回胳膊,顺便揉了一把宁汐的脑袋,心里却在想:
她是知道自己可能死了还来的吗?真乖……以后也要和他死在一起、埋在一起啊。
“你居然还笑!”宁汐睁圆了眼睛,又急又气,干脆上手锤了一把他的胸口。
裴不沉这才从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里回过神,眨了眨眼,换成一副有点委屈的表情:“痛。”
宁汐心想你才不会呢!胸前硬邦邦的比她的拳头还大!
她不想再和这种不干人事的幼稚大师兄掰扯了,直接上手去掏他怀里的传音玉简:“你的玉简也坏了,我看看能不能修好。”
所谓外门弟子,就是什么杂活都干,什么技能都会一点。
裴不沉就笑眯眯看她捣鼓,好像忘记了自己一身的伤,语气愉快道:“我觉得师妹可能修不好哦。”
宁汐飞给他一个眼刀:“你瞧不起我?”
“不是。”裴不沉道,“因为这玉简是我自己弄坏的。”
宁汐手中动作一顿,将玉简翻过来,果然在破损处发现了逐日剑伤特有的烧焦痕迹。
逐日剑乃上古神器,她一个炼器外行,的确是修不好。
她不甘地放下玉简,便听裴不沉解释道:“我一离开白玉京,便发现有人试图利用我的传音玉简定位我的位置。”
宁汐皱眉:“定位大师兄的位置,为什么?”
裴不沉:“我也想知道,便有意留了它一段时间。直到我杀妖受伤后,那玉简突然自动连上了对方的缩地成寸阵——那人是要将我传送到某个未知地方去。”
他没将话说全,宁汐却已经听懂了言外之意,寒毛倒竖:那时候大师兄伤重,几乎没有抵抗能力,若那人是友还好说,若是敌人,直接将大师兄带走,或是囚禁或是折磨又或是直接杀死……
“我试着与对方搭话,但一直未有回音。既然那人行事古怪,应当不是仙门中人,我便直接将玉简毁了。”
若是其他场合,留下玉简,顺藤摸瓜倒也不失为上策,只是那时他并无余力,只求自保,于是只能先下手为强。
宁汐也理解裴不沉的做法,忧心忡忡地环视四周:“那,那家伙应该不会还能找过来吧?”
不知怎么的,原本还算普通的昏暗佛殿,眼下仿佛突然成了张着血盆大口、随时等他们自投罗网的凶兽。
裴不沉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受伤后就一直躲在伽蓝佛像后,对方这么久都没找过来,应该是黔驴技穷了。”
“对了,师妹还没说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裴不沉话锋一转,温声道,“我记得临走前,我不是让你待在宗门吗?”
糟了,宁汐暗惊,大师兄这是要事后算账?
可凭心自问,就算她不自己来找大师兄,林鹤凝也不会放过她的,她可不觉得怀照峰外那两个弟子能挡住盛怒之下的林鹤凝。
她鼓着脸颊憋了一会,还是没忍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林鹤凝冲她发火、又险些杀她、最后把她带来这里的事情都跟裴不沉说了。
末了,她又心虚地移开视线:“当然啦,是我自己求她带我来的,其实她还算帮了我大忙。”不然她根本找不到大师兄在哪里。
谁料裴不沉安静地听完,却没有训诫她,反而朝她笑了笑:“嗯。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可宁汐偏偏听出了某种阴森的含义。
甚至,原本跑走的狐狸已经慢慢回来,正躲在圆柱后探头探脑,结果一见裴不沉那笑容,吓得又掉头逃得没踪影了。
第37章 狐狸他偏要勉强
宁汐道:“大师兄怀疑她?”
她才不在裴不沉面前装好人呢,林鹤凝几次三番冲她下死手,再泥人捏的脾气都被惹上来了。
帮她找到秘境是一回事,但功不抵过,宁汐还是决定把林鹤凝列入继奎木狼、赫连为之后的讨厌名单排行榜第三名——顺便一提,本来卫书也该在的,可她不记恨死人,所以名单上暂且只有这三个。
裴不沉道:“其实我怀疑破坏我玉简的就是她。她是炼器峰弟子,宗门内几乎所有法器的日常维修都需经过她手,想在传音玉简上动些手脚再简单不过。何况,你方才也说了,林鹤凝用缩地成寸符箓将你带来——可符箓的使用得施术人事先输入所去位置,她又怎么知道结界所在?”
“此次前来营救从周,干系重大,宗门内非长老以上修士不知详情,林鹤凝却能直接找到这里,甚至连我出事了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前去迁怒于你,师妹,你不觉得奇怪吗?”
宁汐咬唇,心中已经被他说服了大半,只是仍有一丝迟疑:“有没有可能,是裴信长老将相关信息告诉了她?毕竟她还算炼器峰的首席大弟子啊?”
虽然她讨厌林鹤凝没错,可她也不想平白诬赖好人。
她自己被冤枉过,也不愿意把同样的痛苦施加给别人了。
裴不沉沉吟道:“也不是没可能。究竟是不是她下的手,等我们回了宗门,一查便知。”
因为听见他说要回宗门,宁汐仿佛看见了某种希望,用力“嗯”了一声,露出一个笑容。
裴不沉也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对了,她没有碰过我的玉简,是不是可以先用我的试试看?”宁汐将自己的传音玉简交给裴不沉,裴不沉点了几下,应该是将讯息传给了外面的长老,很快又还给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逃开的狐狸又围了上来,还是那个胆大的红狐狸,小声道:“人,开心?”
见他们没赶自己走,又开始在他们身边蹦蹦跳跳:“参加婚礼,更开心!”
裴不沉注意到这些狐狸,倒也没有出手攻击,和善道:“我昏迷前这些狐狸精便在这里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试图攻击我,应该只是一些刚刚开灵智的小精怪,没有害人的心思。”
宁汐还惦记着要回报它们给自己叼来药材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它们好像一直让我们去参加婚礼来着,我有点想去,大师兄你呢?”
裴不沉思考片刻,也颔首:“躲在这里也无事,不如四处走走,说不定还能发现破解结界的契机。”
狐狸见他们答应,高兴地转圈圈:“人答应,人好!”
说完,就甩着尾巴,回头示意二人跟上。
宁汐一边走,一边还在疑惑破解结界的事情:“我听长老说这结界进了就不能出,是真的吗?”
裴不沉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尽职尽责地解释:“对。设结界的大妖应该是施了某种阵法,将出口隐藏了起来。之前我与其他弟子合力,找到了一个出口,但那个出口送他们出去之后就被大妖施法作废了,现在还不知道新的出口设在哪里。”
他又简单与宁汐讲了一番结界内的地形,同她之前看到的一样,这是一座颇具规模的三进寺庙,她进入结界的山门只是第一重门,见过的天王殿是前殿,后面还有大雄宝殿、藏经楼、祖师殿、鼓楼、钟楼、塔院等建筑,一应俱全。
如今他们是在第二重院里,宁汐迈出伽蓝殿的台阶,望见广场上倒着的香炉,心想之前被狐狸拖着、撞到自己脚的估计就是这玩意。
一想到这个,小腿的淤青就开始隐隐作痛,奇怪,先前明明都没什么感觉了,可一站在裴不沉身边,痛楚的触觉就回来了。
她不想让裴不沉担心,于是忍着没吭声。
前方领路的狐狸估计也觉得心虚,特地绕开广场中央,从伽蓝殿旁边的斋堂走廊穿了过去。
到处都是荒草萋萋,唯有天上圆月如镜,清辉明亮,照得钟楼屋顶雕龙纤毫毕现。
因为担心裴不沉受了伤走不动,宁汐一直在搀扶着他,后者也不客气,就大喇喇地将全部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呼吸时不时扫过她裸露的后颈,惹得一阵阵发痒。
“到啦,到啦!”红狐狸开心地叫起来,“各位,我把人带回来了!吱吱,吱吱!”
钟楼高台上,原本放钟的位置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圆桌,桌上铺着红布,点着喜烛,四周通风的窗子也都挂了红纱,一张巨大的囍字就贴在主柱上。
桌边已经端坐
着好几只狐狸,其中还真的有一公一母身穿嫁衣,母的那只还蒙着盖头,听见红狐狸的叫声以后,羞答答地用两只后腿站起身,像模像样地朝他们行了一个礼。
红狐狸一眨眼就蹿进了狐狸堆,同一只下巴长着两撮白毛的狐狸吱吱叫了一会,那只白毛狐狸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贵客,欢迎参加小女今日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