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汐却拖拖拉拉地不肯走,她还记挂着他先前流鼻血的事情,又担心他好面子不敢当众说,只好眼巴巴地瞅他。
裴不沉却像完全没注意到她祈求的眼神一样,直接带着一群弟子离开了。
他一边走,一边向身边的弟子交代了发生之事,随后才对医修道:“有个名叫裴尚的弟子中了鬼毒,此地条件有限,你即刻启程将他带回白玉京医治吧。”
两个医修应了,按照裴不沉说的地方寻到了早已昏死过去的裴尚,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往担架走去。
一人纳罕道:“明明昨夜已经替他清除了体内的妖毒,他的状况好转了许多,还能起身亲自去向大师兄拜谢,如何现下又成了这幅情状?”
另一人同样二丈摸不着头脑:“对啊,我刚刚把过脉,觉得他体内的鬼气崭新活跃,倒像是昨夜才刚刚感染上的。”
“说起来,他手臂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还被烧伤了?”
两人迷茫地对视一眼。
*
有惊无险逃出了鬼帐,宁汐满手都是挖坟后的泥土,又腥又臭。
她屏住呼吸,反复在施了净水决的铜盆内洗了五六遍,才觉得鼻腔内那股刺鼻的味道消散了一些。
帐外很是热闹,已经是深夜了,却依旧载歌载舞,宁汐以为是众人刚刚从鬼帐中逃脱、正在庆祝。
刚刚用巾子把手擦干,大帐帘布就被人掀起来。
大师兄拿着一罐酒壶,面色酡红,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边,人还没到,酒香味就已经飘了过来。
宁汐一怔:“大师兄你这是?”
裴不沉带着三分醉意,眼睛也比平日亮得多:“师妹忘了?今夜是除夕呀。”
宁汐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天不分昼夜都在赶路,竟然连年关将至都不知不觉忘记了。
“我让御剑的弟子停下来休息,明
日不赶路了。“他朝她晃晃手里的酒壶,笑意盈盈,“有擅长酿酒的食修师弟分了我一壶屠苏酒,师妹同我小酌两杯?”
宁汐见他面色红润,一点没有了之前流鼻血咳嗽的病恹恹模样,心里也大松了一口气。
大师兄难得主动邀她对饮,她当然不会扫兴,大方应了。
两人各持一杯,玉杯呈来琥珀光,她一饮而尽。
裴不沉就看着她呵呵笑。
宁汐忍不住也咧开嘴:“大师兄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嗯,讨厌的家伙被赶走了。”他又浅浅喝了一口。
宁汐点头:“没错,赶走了厉鬼,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裴不沉笑而不语,只是又替她倒满一杯。
很快,宁汐就觉得酒意上脸,面颊、耳廓、脖颈都发起热来。
帐外火光熊熊,倒映出男女修士手拉着手围在篝火边齐声唱跳的影子,歌声悠悠,弘扬四方。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
“今我不乐,日月其除。”*
……
宁汐托着脸,傻笑着听了一会歌,忍不住也轻轻哼起来,一边去推旁边的人:“大师兄?醒醒啊。”
身边原本已经半眯着眼皮的人再次睁开眼。
细长柳叶眼弯起来,碎发遮住了半轮瞳孔,黑黝黝的瞳仁里闪着碎光,清晰地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裴不沉吞了一口唾沫。
第75章 醉意“说、喜、欢。”
裴不沉似乎醉得比她还厉害,半壶屠苏酒都被他喝光了,眼下正一手支着脸,被她摇醒后便朝她看来,细长的柳叶眼里皆是潋滟的水雾。
宁汐笑嘻嘻地凑近去看:“大师兄你喝醉啦!酒量好差!”
裴不沉好脾气地任她摆弄,嘴角噙着笑,低声道:“师妹当然比我厉害。”
宁汐趁着三分醉意,胆子也大了不少,上手就去摁他的眼睑,嘀嘀咕咕地抱怨:“为什么老是有黑眼圈?为什么就是消不掉!你是不是天天不睡觉?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到底在干嘛!”
她喝了酒,下手的力道有些没轻没重,裴不沉疼得嘶了一口气,但立刻又调整出一副微笑的表情,一动不动。
宁汐却顿住了,收回手时果然看见少年被自己摁压的皮肤上出现了红痕。
裴不沉本来就生得冷白无瑕,现下那两团红肿的指痕便格外刺目显眼。
宁汐对着自己做恶的结果哑然半晌,讷讷道:“对不起。”
他只是轻笑。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但是大师兄也有不对,既然疼,为什么不躲开?”
裴不沉缓慢地眨眼,似乎酒醉后意识也变得迟缓了,说话吐字轻而含混,像是情人间的脉脉低语:“师妹希望我躲开吗?”
宁汐不高兴地一拍桌子:“现在是我在问你,你不要来反问我!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说话!”
大师兄没被她吓着,反而柔声道:“好,我不说话。”
宁汐撑着桌子,吃力地站起来,缓了好一会酒醉的头晕眼花,又背着手开始教训他:“大师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的时候真的很讨人厌?每次被问到你不想回答的问题的时候,你就会装糊涂躲过去,或者假惺惺地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还笑!”
她扑过去,两只手夹住对方的脸颊,后者连忙收起几分笑容,小声求饶:“师妹,师妹饶了我吧,我错了。”
铁石心肠的宁汐冷哼一声:“求饶也没用,你太假了,我根本不相信你。”
一想到之前在风月楼时他最后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就不高兴。
还有这段日子,他明明一直咳嗽,却总是不肯说实话交代自己的身体状况……宁汐越想越气,手上力度也越来越大。
然而裴不沉面上笑容不变,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丝一毫:“好,那就不相信我。”
他这么顺从,宁汐反倒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最后悻悻松开了手,嘟嘟囔囔:“连喝醉了也这么好脾气……”
她嘀嘀咕咕地抱怨,自己的脸颊却越来越烫,眼皮也越来越沉,不知什么时候起,脑袋就已经枕在了胳膊里。
于是她也就没有看见,在她闭上眼的一瞬间,身边原本醉意熏熏少年眸中一瞬清明。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
“今我不乐,日月其迈……”*
帐外歌舞兴致正浓,账内好半晌悄无声息。
少女纤长眼睫垂下,浓密眼睫覆盖在柔嫩的肌肤上,发稍带着微卷,落在玲珑饱满的胸脯,随着均匀平缓的呼吸微微起伏。
裴不沉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眼周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
许久,他放下掌中已经被汗水浸湿、差点滑到握不住的白玉酒杯,轻轻地唤了一声:“师妹?”
伴随着心跳如鼓,屏气敛声地等了一会,无人应声,他又用手掌轻拍少女圆润柔嫩的脸颊,对方依旧没醒。
裴不沉这才撑着桌子起身,手背上绷起兴奋的青筋,汗湿的手掌摁在光滑的红漆桌面,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然后他站了起来,两步就绕到了她的身后。
透过帐布的橙黄火光将少年修长却不单薄的身躯影子拉长,斜斜地投在眼前睡着的小人的身上,浓重的阴影轻而易举就将她整个人都包裹。
裴不沉原本因为酒醉而迷蒙的神色此刻一扫而空,此刻那双细长黑沉的双眸里全是亮得骇人的狂热。
他看了一会,突然用双手捂住脸,笑得浑身发抖。
笑了好半天,他猛然松开手,露出瑰丽潮红的脸颊,朝身下的少女俯下身去,将将要碰到时又兀然止住,像是害怕大力碾碎琉璃盏,上了瘾却只能咫尺相望。
接着他保持这个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好半晌,就只是大口吐息,仿佛得了肺疾无法呼吸之人,在本能求生汲取最后一口救命的新鲜氧气。
慢慢地,他开始了动作。
他从她背后垂下脖颈,脑袋埋进少女的脖颈之间,近乎贪婪地闻嗅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身上那种花一样甜蜜的芬芳,简直宛如罂粟的蜜汁,勾人魂魄,诱人犯罪。
帐壁角落搁着半人高铜镜,清晰地照映出他们此刻身体缠抱的模样。
他看见自己从背后抱着她,两手交叠环抱住师妹整个纤细单薄的肩膀,分开的两腿将软绵绵毫无抵抗之力的腰肢夹在其中、牢牢固定。
有一瞬间,他的眸中浮现出了一丝迷茫:他究竟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
但是很快,被鬼气和酒精一起催生放大的欲念再一次支配了他混沌的大脑。
胸腔之内燃烧着蓬勃不熄的欲-火,他死死地盯着镜中缠绵相拥的两个人。
……这样的丑态,这样的令人作呕,难道只是他一个人的错吗?
裴不沉伸出舌尖,轻轻舔舐少女脖颈处裸露的肌肤,因为饮过屠苏酒发了热,柔嫩如绸的肌肤上沁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如饥
似渴地尽数吞吃入腹,只觉比天上人间的佳酿还要美味。
都怪她,都怪师妹,如果不是因为她冲他笑,如果不是因为她对他好,他怎么会变成这幅恶心的样子?
花难道不应该知道自己是有罪的吗?散发出这样浓郁甜蜜的香味,难道不是早就该知道会吸引来像他这样觊觎蜜露的蚂蚁臭虫的吗?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
“今我不乐,日月其慆……”
篝火晚会终于到了接近高潮,雄浑的男声与婉转的女声交织唱到最高峰的时刻,裴不沉猛地张嘴,一口衔住怀里人的唇瓣,如愿以偿地听见身下人发出吃痛的梦呓。
活该!
让你香、让你香、让你香!他冷冷地心想,再一次用力搅弄探入的舌尖。
……
宁汐从头痛欲裂的混沌中睁开眼睛:“水、水……”
唇边被人递过来一碗温水,她立刻抱住碗一饮而尽,焦干得仿佛要冒烟的喉咙润过清水,才缓解了一些。
后脑勺好像有千万把小锤子在一齐狠敲,她还是眼冒金星,晕乎乎的好半天没回过神,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何夕。
“哪里不舒服?”有人贴着她的耳垂,声线优美如丝绸,慢条斯理地询问。
听着像是大师兄的声音,宁汐的脑中朦朦胧胧冒出这么个念头,可能潜意识里觉得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危险,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松懈了下来,哼哼唧唧地抱怨:“腰,背还有肩膀,手都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