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他?!
第89章 诛妖都要逼他
裴苍琩不悦道:“那怎么行?她走了我们白玉京的队伍可就平白少了一个人!”
裴不沉没有立刻答话,他盯着桌上的茶碗,似乎在神游天外。
好烦,这些人像嗡嗡乱叫的苍蝇一样,听了就心烦。
偏偏师妹还要来给他添堵。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听话?
一直乖乖的待在屋子里等他回来不好吗?
眼底又开始发痒,琥珀色的茶汤中,倒映出少年眼底一条条蠕动的黑线。
最近鬼毒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裴不沉面色淡漠,垂下眼睫,借着揉眉心的动作,宽大袖口垂下,遮掩住异状,声线淡然如常:“只是想要搜集灵宝的话,人多一个少一个没有区别。”
“那也不行!”裴苍琩咬牙,不沉是个毛头小子会被情爱所迷,可他还没忘了,那姓宁的可是个妖物!就算一时卖乖哄骗了众人,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为了白玉京,也要将此等祸患扼杀在襁褓之中!
为此他不惜违抗少掌门命令,私下前来昆仑丘与赫连为交涉,在辨能鼎里动了手脚,顺利将宁汐塞进摘星大会。
其实摘星就是个名头,诛妖大会才是真。
秘境试炼嘛,突然冒出个不受控的大妖、伤了人、死了弟子,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白玉京派进瀛洲的十个弟子里,除了宁汐,都已经接到了裴苍琩的死令,定不会让那妖邪活着离开瀛洲。
“瀛洲秘境已关,外人无法进入,亦无法传讯,除非秘境中人自己捏碎传音宫铃,否则无法离开。”
这话半真半假,等到那时,传音宫铃也不见得管用了,那妖女是一定要死的。
裴不沉啊,别怪师叔狠心,裴苍琩冷冷心想,若你当真听话用十步镯将那女子牢牢拴在身边,她还能留的一命,可谁让你非要忤逆妄为呢。
裴不沉陡然抬眼看他:“我说了,让她回来!”
无形的灵力骤然爆出,一圈水波样地向外散开,裴苍琩猝不及防,一下被当胸扫中,重重跌坐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苍琩长老!”
观赛席上全都是各家仙门的长老大能,这里纷乱一出,立刻就有无数条视线汇聚而来。
一旁的白玉京长老们连忙上前扶起裴苍琩,有人看不过眼,转头冲着裴不沉怒目圆睁:“不沉你疯了不成?!要为了一个妖女同长辈动手?!”
其他席位上响起了窃窃私语的交谈。
“那是白玉京的裴不沉?怎么和传闻中谦谦君子的模样不一样啊?”
“听说上次他当众保下一只妖物,整日贴身不离,跟养了个炉鼎似的。”
“什么?!他是这样的人吗?太让
我失望了!”
白玉京的长老也气得不行:“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裴不沉嘴角抽搐,似乎想要笑,却失败了,表情沦为了极为扭曲古怪的模样:“我什么样子?我一直是这个样子啊。”
人群之中,裴苍琩自己站了起来,呸地吐掉嘴里残血,胸口剧烈起伏:“裴不沉我告诉你,你今天就算打死我,那姓宁的也出不了瀛洲半步!呵,当初你爹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们这帮老骨头的时候,你跪下对着你爹发誓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啊?‘’——这句话你自己还记得吗!”
裴不沉古怪的笑意更甚,轻声道:“当然啊。”
他顿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细长的柳叶眼里泄出三分不解三分幽怨:“可这与我想让师妹回来,有什么冲突?”
“她是妖!”
“那不是更好吗?”
“混账!你说的是什么话!”
“苍琩长老!别激动、别激动啊!”眼见裴苍琩几乎快要厥过去,吓坏了的其他长老纷纷劝架,“不沉他就是一时冲动,说了气坏。您是和老掌门一块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就是实心眼,人品如何我们都了解的呀,他绝不会有坏心眼的。”
有人老泪纵横,拉着裴不沉的衣袖,喝道:“快,快给你苍琩师叔道歉啊!”
裴不沉冷眼旁观,心想他有哪里说得不对?
与其当一个手无寸铁人人可欺的凡人,还不如当妖来的自在痛快。
他宁愿师妹负天下人,也不要天下人负她。
“是我莽撞了。”裴不沉垂下眼眸,温声道,“来人,送苍琩长老回房歇息吧。”
“我不走!我就要守在这里,如果那姓宁的敢出秘境半步,我就就地杀了她,告慰千千万万死在妖祸中的白玉京同袍!”
裴不沉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不说话,反而气氛更加凝重了。
其余长老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地试图打圆场。
裴不沉忽然笑了一下,无视了或惊或怒的目光,穿过一地狼藉人群。
他独自回了无人的东厢房。
“嘎嘎——”
一进门,屋子里到处都是无相鸦。
桌上、椅上、床头、地面,密密麻麻全是眼珠鲜红的漆黑乌鸦。
那么多的禽鸟,却全都鸦雀无声,无数只泣血一样的眸子牢牢盯着裴不沉。
血液轰隆隆地冲刷着他的耳膜,他的眼前万事万物都在缓缓旋转,几乎要撑着扶手,才没有一个猛子栽倒在地。
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流淌下来,怒意犹如暴雨后滔天的洪水,铺天盖地地漫过整个心头。
有一瞬间他都快分不清究竟是鬼气放大了他的阴暗面,还是他本性就是如此嗜杀。
……算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抹掉滴在掌心的温热鼻血,冷冷地心想,兴许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么个不伦不类、冷心冷血的非人玩意。
其中一只无相鸦落在了他的肩上,裴不沉用满是血迹的手指轻轻梳理它的羽毛,毫不介意血污弄脏了绸缎一般黑亮的鸦羽。
当初豢养无相鸦,只是为了方便能随时随地看着师妹的动静,如今随着他的堕鬼程度加深,无相鸦的被开发的用处也越来越多了。
半晌,他突然幽幽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乌鸦说话:“师叔说要杀了我的师妹,你说,我该怎么办?”
“……”
“去杀了他。”
无数只无相鸦无声振翅高飞。
裴不沉重新用手捂住脸。
他也没办法啊,他也不想的,那是他的师叔,看着他长大他刚学会走路时还被他抱过的长辈。
可他们为什么都要逼他?
就这么容不下他和师妹吗?
清风徐来,观赛席上忽然爆发出人群惊恐的尖叫和呼喊。
“有鬼物袭击!”
“是无相鸦群!快来人,快来人啊!”
“啊啊啊啊啊!”
“该死的鬼物!不行,乌鸦太多了根本杀不过来!你们几个!快去护着裴苍琩长老!”
“我的、我的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裴长老!”
砰——
东厢房的门被再一次踹开,裴苍琩浑身是血,怒发冲冠地站在门口,脸上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血窟窿,摊开的手掌不住地哆嗦,掌心里托着刚刚自己刚刚被无相鸦啄出来的两颗眼珠,鲜血淋漓。
铮——
长剑出鞘,剑气饱含杀意直直扫向裴不沉,后者眼睫微微一颤,一缕漆黑柔弱的长发轻飘飘坠落在地。
“是、是不是你!”裴苍琩眼部的血洞流出血泪,面上全是被无相鸦群啄啃出的血口,整张脸犹如绽放的血色肉莲,一说话便是渗出殷红的血丝。
裴不沉眼底无波:“师叔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就是你啊啊啊啊啊!”裴苍琩气血上涌,怒意驱使下再次胡乱挥出一剑,剑刃失了准头,裴不沉没躲,右上臂还是被削去一片血肉,血流如注。
方才裴苍琩怀着满腔怒气,打算直接启程回白玉京,不料人才刚刚走到观赛席门口,一群铺天盖地的无相鸦突然出现,不分青红皂白便开始攻击众人——光天化日之下,昆仑丘堂堂仙门内,如何会有成群鬼物出没,还无端伤人?!
肯定是这人在搞鬼!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段日子裴不沉行踪鬼祟、处事诡异,说不定是和那妖女朝夕相处早就被诱入了妖道!
“我今日就杀了你,替裴家先祖列宗、替天下人除了日后的祸患!”
染血的长剑再一次挥下,钢铁剑刃直接撞上血肉包裹之下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少掌门!”
“裴长老!”
“快住手!”
追在后面其他修士姗姗来迟,一入目便是同门相残的血腥场景,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来不及多想就立即施法将二人扯开。
裴不沉半条胳膊垂在身侧,鲜红的血流打湿了月白的衣袍,沿着冷白手背汩汩流下,不一会,脚边便积蓄了一汪血泊。
他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眸色淡然,朝震惊的众人分出一个惨淡安抚的微笑:“师叔方才被鬼物袭击,一时迷了心窍,无妨的。”
“我看鬼迷心窍的明明是你!那群无相鸦就是你放出来的!”裴苍琩被众人扯着往后拉,同时不甘心地怒吼,“是你,你要护着那妖女,想杀我们灭口!”
有其他修士终于看不过去,厉声喝止:“苍琩长老!你真被鬼上身了不成!那可是少掌门,不是什么邪魔外道!”
没人怀疑裴不沉会与伤人的无相鸦有关——白玉京的八重樱从来嫉恶如仇与妖鬼之物不共戴天,怎么可能勾结妖物残害同门。
一片混乱当中,无人注意到裴不沉眼底森然黑气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