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出神,过了一会,才自我催眠一样地重复:“我真的不是抗拒你。”
顶多在赌气而已。
大师兄那张漂亮清俊的脸仿佛浸在冷水里,湿淋淋地、索命般盯着她:“那为什么进不去?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伤心吗?还是说你其实是故意的?你在心底里讨厌我?”
完全是胡说八道!
宁汐:“我怎么会讨厌你!我不想要你死,我都说了我会救你的!”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眉宇之间全是烦躁和冷淡:“救我,哼,省省吧,师妹想拯救的人那么多,可别顾不过来、到人死了以后才后悔不迭。”
他这是什么意思?
宁汐一呆,随即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不满和愤慨:“我没有骗你!”
“那就让我进去。”裴不沉冷冷道,“如果不答应的话,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宁汐毛骨悚然,神识反而因为心绪紧张更加生涩艰难了。
裴不沉的神识在紧紧关闭的神识门扉前来回试探,完全找不到一丝可供容纳他的缝隙。
他的眼珠都血红了,整个人怨气冲天,梦呓一样地反复念叨:“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都为你做了那么多了你却还不喜欢我吗?那我算什么东西不可以不可以你一定要喜欢我一定……”
宁汐光维持神识不散就已经几乎耗尽力气,脑袋晕乎乎的,完全没听见他在念叨什么,只能颤声求情:“下次,下一次再试试吧,我现在不想——”
“裴不沉捏在她肩膀上的手指一瞬间抓紧了:“为什么不想?是因为你旁边有其他男人吗?”
之前神识触碰的瞬间,他还是读取到了一些宁汐的记忆片段,她真是好样的,入个秘境也能招蜂引蝶,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吧?明明他都和她说过了让她不要和别的男人说话,她为什么就是不肯乖一点、不肯听话?!
宁汐无法,被他捏痛得挤出了泪花,一股怒意反而爬上了心头,鼓起勇气大喊:“都说了不要了!我现在真的讨厌你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神识往外一推,裴不沉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露出错愕的神情,往后跌去。
脑中兀然如针扎刺痛,宁汐一下子苏醒过来。
“宁姑娘?!”是南宫音震惊的声音,“你、你还好吗?”
宁汐懵懵懂懂地,感觉人中痒痒的,就伸手去摸,结果摸到了一手湿热鲜红。
她流鼻血了。
*
于此同时,昆仑丘某处黑暗的厢房内,盘坐在榻上的裴不沉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强行侵入他人识海被反噬,他的大脑此刻仿佛被千万根细针不停翻搅,刺痛无比。
察觉到宿主体弱,早就藏在经脉内虎视眈眈的鬼气开始蠢蠢欲动,再次开始争夺他身体的控制权。
自风月楼后,他身体内的鬼气就愈演愈烈,为怕别人发现他在私下豢养无相鸦、修炼邪术,他不
敢明着寻医问诊,只能自行服药,发作的时候强行运功,试图将那股翻涌的血腥气压下去,只是收效甚微。
要解鬼毒,需要昆仑丘灵药摘星草。裴不沉不能大张旗鼓地求药,只能与南宫音达成协议,令后者前往摘星大会为自己取来摘星草。
可没想到鬼气来得这样汹涌,他怕是等不到摘星草取来的那一天了。
裴不沉喘着粗气,手指发白,死死撑着床榻,另一只手攥住额头,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整个捏爆。
头痛欲裂,脑子里却还在一帧帧反刍方才见到的画面。
他杀了裴苍琩,心中难过愧疚难捱,想要向师妹的怀抱寻求温暖,只好深夜入梦想同她说上几句话、神识相贴而已,可为什么师妹不肯接受他、不肯对他敞开心扉?
明明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再进一步又能怎么样?!
他都为她做了那么多,可她却连一点点回报也不愿意施舍给她吗?
冲天的怨气席卷了他,他又哭又笑,一会自嘲自己像个怨妇一样郁郁不得志,一会哭天抢地觉得所有人都该死、凭什么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要受这样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满脸涕泪,趴在床榻上哭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用宽袖抹掉泪水。
强行以神识侵入他人梦境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修士的灵府是极为隐秘重要的所在,从前有些邪派修士专修攻击神智的术法,便是利用灵性武器攻击对方灵府,轻则昏迷,重则神智重创成为傻子。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而下,裴不沉此刻后知后觉地懊悔起来。
黑暗中,他跪坐在床榻,半晌,狠狠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又接连左右开弓狠狠扇了自己十几下,才重新起身,大步朝屋外走去。
之前透过无相鸦的视角,他看见了师妹身边的那个家伙。
叫什么魏旭的,是赫连为的分身。
裴不沉朝赫连为所在的院子走去,面上酝酿阴云。
那人阴魂不散地待在宁汐身边,到底想做什么?
*
瀛洲秘境内。
看见宁汐流鼻血,一旁的南宫音吓坏了,连忙掏出帕子用一旁的溪水洗干净,然后跪在她身边替她擦鼻血。
宁汐仰着脑袋,记得这种时候要举起手来有助于止血,便自觉抬起了手。
“这是怎么了?”南宫音担忧道,“要不要捏碎传音宫铃,让人接你出去休息?”
“不用了,可能就是昨天吃了烤兔肉上火。”宁汐不以为意。
昨晚的梦也有点奇怪,她心里有一丝怅然。
只是个梦而已,真正的大师兄不会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的……大概吧。
她这么心虚地安慰自己。
南宫音半信半疑,但也没再坚持。
不一会,鼻血止住了,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宁汐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返身回去清洗被鼻血弄脏了的帕子,心里再一次对这个大姐姐一样的姑娘多出了几分好感:“你昨夜休息得好吗?”
“我还好。你呢?”南宫音将湿帕子挂在干净的石块上晾干,回头朝她笑笑。
雾蒙蒙的晨光下,少女远山眉舒展,天青竹纹外罩藕色纱衣,乌黑长发用青竹发簪挽其单边,柔顺地垂在脑后,完全看不出昨夜是在野外风餐露宿,全身上下打点得一丝不苟,仿佛上一瞬还是在某个熏香冉冉的精致闺阁中焚香煮茶。
宁汐平日里在外门里过惯了糙日子,更糟糕的大通铺也睡过,现下自然不会不习惯,便点了点头。
“那就好,再过半刻钟,我们就启程去找慕星草吧。”说着,南宫音施施然打了个哈欠,看得宁汐啧啧称奇,她连打哈欠都这样优雅好看。
上一个令她觉得一言一行都十分赏心悦目的,还是大师兄,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
南宫音注意到她似乎在盯着自己发呆,便笑着在她面前摆了摆手:“宁姑娘?”
宁汐回过神,木木地“啊”了一声。
南宫音盯着她,忽然微微一笑:“你还在想为哥哥的事情吗?”
宁汐陡然一个激灵:“啊?”
“其实我昨夜都听见了,你向魏旭问有关为哥哥的过往经历。”
宁汐下意识朝一旁的魏旭看过去,那家伙居然还没睡醒,像头死猪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不用紧张。我没多想。”南宫音反而率先安抚她,柔声道,“而且我知道,你其实就是为哥哥一直在找的那个青梅竹马未婚妻,对不对?”
好半晌,宁汐才弱弱开口:“……啊。”
她又瞥了魏旭一眼,那人好像真的睡死过去了,指望不上他来替自己解围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嗯。是赫连为告诉你的吗?”
南宫音道:“差不多吧。”当然不是,她有系统剧透。
宁汐用手边的木棍戳昨夜烧尽的灰堆:“我跟赫连为已经说过了,我不可能和他成亲的,我也不喜欢他。当初的婚约只是我们父母长辈的一厢情愿而已。”
“而且,我觉得赫连为是真心喜欢南宫姑娘你的。”宁汐认真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要不也不可能会在前世大婚当夜丢下她跑去和南宫音苟合。
南宫音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勉强笑了笑:“嗯,为哥哥对我的心意,我都知晓。”
屁嘞,要是赫连为真像她说得一样,她的攻略进度条早该涨到百分之百了,怎么还会被困在这个破世界迟迟回不了家?
宁汐以为南宫音是真的信了,还有些高兴:“是啊是啊。你们马上就要成婚了,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南宫音:“呵呵,谢谢你。”
第93章 对峙凶手与被害者彼此都心知肚明……
南宫音:“呵呵,谢谢你。”
可恶,这姓宁的女人真的不是在故意讽刺她吗?
要不是有系统提前剧透让她知道原书里赫连为一直对这个早死的白月光念念不忘,她就险些真的被这家伙的纯良外表骗过去了。
哼,长得倒是一副纯情小白花模样,没想到心机深沉和她有的一拼!
南宫音在内心里默默给对方加上了一个“不好惹”的标签,面上却不显,依旧维持柔婉人设:“不过,你们失散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重逢,不打算相认吗?赫连伯父也一直在找你。”
一提到赫连清羽,宁汐就有些愧疚和动摇:“就怕伯伯他为人古板正直,如果知道我还活着,肯定要叫我和赫连为完婚的。”
南宫音试探道:“你真的不想与赫连为成亲?”
宁汐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当然不想。”恐怕天底下只有清羽伯伯和南宫音两个人会真心实意的觉得赫连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吧。
这么一想,她看向南宫音的视线就有些一言难尽: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南宫音本来还在暗中思忖对方话语的真实性,好决定要不要除掉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其实此次进入瀛洲秘境她正是抱了这个念头,才积极主动提出与宁汐组队的,毕竟秘境之中危机重重,死伤一两个队友,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此刻她却不妨对上宁汐复杂的视线,本来就心里有鬼,被宁汐这么一看,背后立刻寒毛炸起,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怎、怎么了?”
宁汐皱着眉毛,上下打量她。
南宫音一颗心脏提得越来越高,就在她咬牙决定先下手为强、已经握紧袖中小剑时,却听面前的少女脆生生道:“南宫姑娘,你到底看上赫连为什么?”
“什么?”南宫音一怔,随即心里涌起一股不知是失望还是猜中的兴奋:这女人之前都是在骗她,果然心里还对为哥哥有所觊觎,这不马上就要露出真面目了——
“我觉得赫连为配不上你。”宁汐认真道,“你有没有去看过眼睛?”
南宫音:……
南宫音:?
宁汐恍然大悟一般,连忙找补:“我不是说你眼瞎的意思,呃,就是觉得你很美像天鹅,他跟个癞蛤蟆一样,呃……我是不是不该在你面前骂你的未婚夫……”
南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