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送膳姑娘名唤三一,见她这般耸着小巧鼻尖便会心一笑,不紧不慢递出张精美信笺给她瞧:
“您猜的不错,国公议事时都惦记着姑娘呢。”
[今日谈事的望江楼中烤鸭极有名气,想着你爱吃这个,便给你带了些。只是切忌贪多,待你身子养好后再吃便是。]
那俊逸字迹后头又跟了个嘴歪眼斜的笑脸,细细看去,颇像是像是她前世看过的歪嘴龙王。
贺文茵看着那个笑,不自觉便低头抿唇笑了。
怎么说,他算是有了进步吗?
再望向那已然被摆开的食盒中一小盒鲜香扑鼻,炸至焦黄,又被切好的烤鸭,贺文茵只觉口水都要流了下来。
“……原姑娘是有小灶的么?”
徐氏静静瞧着那些瞧着便精致的,被布上的一道道菜,更觉着自惭形秽起来。
这些日子来,她常常觉着与这平阳候府格格不入。
丫鬟们都一个赛一个白净漂亮,一举一动皆是贤淑至极,全不似她那般,既不懂礼仪,也不懂规矩。
便是绣了张帕子送大姑娘,也从未见她用过,更是瞧见她院中一丫头拿那帕子用着。
……眼下,这贺三姑娘又如何能看上她的东西?
而贺文茵如此被问,先是一愣,再是红着耳尖,低声喃喃,
“是我……未婚夫婿送来的。”
徐氏闻言更是低落。
是那位国公?
便是她,也听闻丫头们谈及过贺三姑娘的未婚夫婿多么惯着她。
道既不用她绣半分嫁衣盖头,银子与珍奇也日日流水般往她那送,更不叫她受了半分委屈。
如是想着,徐氏一咬唇角,
“……我不知姑娘原是要用膳了,还是拿回去罢?”
谁知,贺文茵闻言竟偷摸小小摆手,待到那送膳姑娘笑眯眯走后,方才小心翼翼夹起她那点心坨子开怀一笑:
“姨娘不知,我叫他管得许久未曾吃过好的了。他那药膳全是些清淡玩意,哪有姨娘这好吃?”
说罢,她便小口咬下去。
果真其中满满的核桃与杏仁甜酥油馅,香甜极了,叫她这些日子被药膳糕点折磨的舌头都活了过来。
“姨娘也请吧?今日吃了这点心,我自是吃不了他那膳了。正巧姨娘也算帮我大忙。”
贺文茵满足得眼睛中直冒星子:
“对了,还能给姨娘补补身子。”
瞧着她当真是爱吃的模样,徐氏颇是愣怔了一阵。
……贺三姑娘,无论是与她听闻的关于她传闻,还是所见的平阳候府中人。
都极不一样啊。
……
齐国公府。
听闻三一回报,说贺文茵见了那字条与烤鸭笑得极为开怀,谢澜紧皱眉梢不自觉便舒展了不少。
当真同她那两只猫一般馋嘴。
在心里头默默算着,他于昏暗中缓缓起身,复又在藏得极隐蔽的一暗匣里头拿出那庚帖摩挲起来。
护国寺与钦天监最终定下的黄道吉日是冬月初十,恰巧是贺文茵及笄那日。
离现下还有将近一月之遥。
只觉着这每一天都度日如年,谢澜默默一叹。
……他为她备下了她所喜爱的一切,她会觉着舒适吗?
……会不会有一丝喜欢上这里?
……再忍忍。
今日是十月初六。
瞧着手上庚帖,他在漆黑里如是盘算着。
初见她那日,想是自己太过无法克制,方才吓到了她。
提亲时也同样。
……当真是蠢笨至极。
去平阳候府探望她那日,他则属实是被她吓得不轻。
如此一回忆,怕是也不曾给她留下好印象。
但寿宴那事后,她明显更信自己些了。
今日……她似是被那赵宣佑吸引了注意。但听闻她瞧见那字条时笑得极开心,应当还是更喜欢自己些。
明日十月初七,立冬。
若是他想要带她来国公府玩,不知她是否会答应?
谢澜长身立于窗前,垂首半晌后,方才掀开床边厚重布帘,遥遥望向那小小院落的方向。
……好爱她。
好想她。
第22章 立冬
◎哆啦a谢◎
立冬这日,依照惯例,除贺文茵外的平阳候府中人会在这日聚在一起。
先是去护国寺挤着人头上香,再是去隆重祭祖,最后再讲通话,照例吃顿家宴,以此昭告列祖列宗今日平阳候府仍旧繁荣昌盛。
至于贺文茵,则随着京中习俗,和月疏雨眠一同包饺子。
其实,说是过节,但她并不觉着这日有什么值得庆祝之处。
左右生活便是这样一日又一日看不到头,那不如省着些过节买肉用的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何况立冬后,天气便愈发寒凉。
这便意味着她又要受上许多许多的罪。
往年里,越是接近冬日,她身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旧疾便会复发得越是厉害,疼得近乎下不了榻也是常事;
严重时,则往往高烧不退,仿佛身子每处都有冰锥在凿,一昏睡便是几月过去。
但今年她们不缺银钱,月疏又是个爱闹爱玩的,贺文茵便也由着她去了。
瞧着给自个儿买了身崭新红衣,如同个小灯笼般的月疏在院内蹦上蹦下,还拿些不知是什么的新鲜玩意四处乱挂,贺文茵双手托着瓷白小脸,无奈笑笑。
早些时候,她花谢澜送来的钱还有些愧疚。
可后又想通这或许便是向她买她后半辈子的钱,便花得心安理得了,甚至还觉着替他有些不值。
若是娶了个身子好的,花一半多的钱便能叫她多陪他好几十年呢。
如此一比,娶她甚是不划算。
但这人似是钱多得没处花一般,每每送信过来都要叮嘱她想买什么便买,他的便是她的,万万勿要将他当作外人。
可她属实并无什么想要的,每日除去写书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便往往一发呆就是半日过去。
说实在的,她活着的缘由有三。
如是想着,贺文茵漠然伸出纤瘦右手来,缓缓盘算着。
眼下日头已然将要西斜,她静坐于廊下软椅上,小小身影被一旁厚实纱帘挡了个结实,叫人如何也看不清那黯然神色。
一,是为月疏雨眠寻个好归宿。
二,是想要将《林家女将》好好完本。
最终,也是最重要的。
便是为姨娘洗脱冤屈。
那日晚间,贺文皎院里丫头照着约定将那装有毒药的荷包送了来。
于是她买通一个小丫头,对方细细辨认一番,道确是姨娘的绣工。后又寻了郎中,叫对方确认过,属实是会缓缓致死的毒药。
只是这里头变数太多。
倘若只是贺文皎捡了个人家不要的荷包来匡她呢?又倘若这是人家下给别人的呢?
何况,一个荷包证明得了什么?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便是在她曾生活的现代,十年前已然定论的案子,要推翻也难如登天,又何况在这个时代呢?
正思忖着,一阵刺骨寒风忽而自廊下刮来,叫她捧着小手炉的手都微微抖了抖。
……然则,那风大都被廊下厚实帘子所挡住,她身上半分也未曾被吹着。
在贺文茵迷茫眼神里,那绣着细密金线的青绿一角微微晃了又晃,最终悠然停下。
可那春水般颜色便就这般映在了她浅棕眸中。
她从未细细看过那帘子——这还是谢澜某日过来时忽地带来,又细细叮嘱匠人加上去的。
……又是他啊。
垂下脑袋,贺文茵复又拿起膝上荷包,默然一叹。
她学东西极快,加之此前又有给自己做针线活的基础,虽说歪七扭八了些,但也没过几日便将这荷包绣得有些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