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出现的几月里,她只觉着醉醺醺轻飘飘的,好似一切都愈发不真实,却又好似被什么轻轻接住了似的,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于是莫名其妙便可接受他近身,莫名其妙便可接受他的接触……乃至拥抱。
猛地缩回正被轻轻按着的脑袋,贺文茵将自己团成一团,只不停摇头。
……不可能的。
……不要信。
雨眠不是讲过么,姨娘当年,也是被平阳候各种花言巧语哄回家的,姨娘最后怎么样了?
喜爱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玩意,这施舍是他想收回便能收回的,自己如何能沉溺其中了?
贺文茵……不可以。
见女孩忽地躲闪,复又团回去,谢澜面色不动,只复替她拉上帐子,微微一叹,
“恐怕只得稍稍忍忍。院首说了,现在你身子虚得吓人,寻常止痛法子是用不得的。”
贺文茵垂眸抿唇,“……嗯。”
“府上的事,我会替你理好,不必忧心。”
发出一声好似叹气般的低语,谢澜默然,
“……好好睡罢。”
他怎可能没瞧见。
听着里头女孩声音渐渐轻下去,谢澜愈发攥紧了手,神色愈发晦暗不明。
他的贺文茵,像只分明破了翅膀,连羽毛都七零八落,却又倔得要命的漂亮鸟儿。
因着被人伤过,所以怕人,纵使他用金线与最好的软绸缎为它做了窝,她也喜欢得不得了,却仍是怕,只是每日喜欢得不行般来蹭一蹭,随后便窝回自己的小破巢里。
可他想抱抱她,叫她能有一个可供安眠的角落。
想要成为她在这世上的牵挂,能就此遥遥牵住她,能叫她不要便那般了无生趣地离开。
听闻廿一在外头正小声唤着他,又见贺文茵已然睡下,再度留恋望她一眼,谢澜便欲起身离开。
谁知,将要起身时,他的胳膊竟是被里头忽而伸出的小手松松扯了扯。
它的主人颤抖着喃喃,“……好冷……冷……”
知道冷还要往里头跳。
无奈小心拉开帐子去瞧现下烧得厉害,只小小一团缩在那里头的女孩,谢澜叹着替她拿出一旁汤婆子,轻轻塞到了她怀里头。
昨日前来替她看诊时,太医院院首道,万不能再叫姑娘这般折腾自个儿了,否则她怕是连二十七八都活不得。
可前世,机缘之下,他曾在为贺文茵求医时遇到一云游神医。
神医为她开过一剂现下寻不得的药,道那药喝后,若是能撑过那年冬日,便可好起来。纵使享不了常人之寿,也能活至三四十岁。
但她死了。
愈发黯然,怎么瞧也瞧不够一般看着女孩并不安稳的小脸与上头微微颤着的睫毛,谢澜轻声去哄,
“我要出去同人说话,稍等一下便回来陪你,好不好?”
可贺文茵却只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衣袖,又将乌黑脑袋靠过来软软蹭了蹭。随后,似是很喜欢他掌心的温度一般,此后便直接靠着沉沉睡下了。
……分明便很想要人陪着,还要故作冷漠地赶他走。
她究竟被伤得多厉害?
瞧着那大掌上头枕着的软和小脸,谢澜心下似是被狠掐一把般,只难受得近乎要带着那心口伤处一同苦涩起来。
末了,轻抚她脸颊,他垂眸笑笑,无限留恋道,
“……好。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们的关心[爆哭][爆哭][爆哭][爆哭]……这章先看吧等我好一点再修修33章……
第35章 院落
◎他早该将她圈在府上的。◎
再度睁开眼时,贺文茵眼前已是齐国公府她那院落里头廊下层层叠叠的纱帘。
此外,便是不远处一人正在练剑的修长身影。
谢澜今日着了身宝蓝色雨花锦圆领袍,挺拔身姿舞起剑来,蓝白衣袂翻飞,而剑风过处,更是连一旁草叶都微微颤动,既不失了锐意,又观赏性十足。
便是用的乃是平日里头不甚习惯的左手,也仍能叫人瞧清里头深厚功底来。
“文茵?”
似是瞧见了贺文茵偷偷摸摸,却又近乎要挪不开眼的目光,他挽一个漂亮剑花停下身来,对着窝在软椅里头姑娘轻轻笑道,
“原喜欢看这个啊。”
贺文茵闻言只好似忽地对那纱帘感兴趣极了一般,偏着脑袋过去,细细研究起上头绣花来。
……分明是他舞剑时利刃破空划过的声音过于刺耳,她才瞧过去的。
……虽说,平心而论,以常理而论,客观而言,他练剑的模样当真极为养眼,是极好的话本子素材。
余光瞥见那人只微微一笑,便颔首出了院门,贺文茵默默猫回脑袋,心下慢吞吞算起日子来。
今日是十月十四,是她在这院子里头待着的第四日。
前两日她病得厉害,连带着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晕乎得便是稍稍抿两口轻粥就近乎要再度睡过去。
而昨日仍烧得厉害,直至今日,方才得了两个小丫头及谢澜准许,可以到这近乎同厢房里头无异的廊下浅浅呆上一小会。
脑内仍是混沌一片,仍望着那人走时方向呆愣许久,贺文茵方才半阖起眼,小小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平阳侯府的事究竟如何了。
前日她恍惚问起时,谢澜仅是轻柔圈着她腕子,边为她添上安神香边温声道,说他会处理好的。而待他处理好之后,便送她回平阳候府。
可掐着日子一算,现下距冬月十日也不过仅有二十来日。
若再拖上一阵,倒不如直接叫她嫁进来罢。
虽说在这院儿里头,日子近乎是舒坦平静得要命,可……
忽而,觉着膝上唰一下上来个沉甸甸的玩意,贺文茵方才垂下脑袋去,浅笑着挠了挠丑猫的脑袋。
谢澜再度快步走进院门时,瞧见女孩正懒洋洋窝在宽大软椅里头,怀中抱着猫玩的松快模样,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便是知晓她不爱胡乱转悠,也大抵没胡乱转悠的精气神,他才揣度着她性情,特地在这院子里头腾出一片空余处来练剑讨她欢心。
便是如此思索着,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便已然走至了她身侧。
女孩本就纤细,而那日益肥胖的猫圆圆雄赳赳气昂昂窝在她怀里头,更是一下便占据了她身上空闲处的大半江山,叫他连手都没得牵。
盯着那猫许久,谢澜眸子微微一缩,却只仍朝着贺文茵那侧温声笑笑,
“总是抱着猫玩,累不累?”
抱着猫哪里会累?
贺文茵不解其意,只瞧着这莫名其妙地人,疑惑眨眨眼。
只见这道貌岸然的家伙笑眯眯伸出手来,直直将不乐意极了的猫抱了下去,又将它远远一放,方才满意一般复又瞧上她来。
可贺文茵同样不乐意,只用力睁圆那双盈盈眼瞪他,“做什么?”
“只是想叫你瞧瞧我。”
闻言,一阵暖香忽地便铺天盖地而来,叫贺文茵抬眼望去,只能瞧见那人漂亮眉眼与他尽数滑落在她身前的乌黑发丝。
谢澜正垂着眸子,悄然死死盯着垂落至她耳侧的一缕发丝瞧。见她瞪过来,只愈发低垂了眉眼,又低又轻地笑,
“……想看便看了,怎得还偷偷看?我乐意你看的。”
单是这般说说话也便罢了,偏生他还要往过来凑,叫贺文茵近乎能瞧见那如玉面庞上每一处细枝末节——现下她愈发确认这人脸上毫无半分瑕疵了。
方才他大约是收拾了一番才过来的,此刻面上仍有些细小水渍,随着他向前动作在面上晃晃悠悠,险些叫她当场红了耳朵尖。
瞧着女孩丝毫不觉他正紧紧攥着她发梢,谢澜眸子里头愈发浑浊得厉害,却只瞧着她漂亮眉梢眯着眼笑,
“喜不喜欢我……”
现下贺文茵彻底不愿理他了,只伸手赶人,“你——你去去去去!”
伸出温热指尖轻轻勾一番女孩冰凉掌心,谢澜无奈极了般一叹,
“你想到何处去了?”
“我说的乃是剑。喜欢的话,我便每日过来舞给你看。”
贺文茵深深吸气,“谢澜!”
知晓她这便是被激得有些气了,谢澜极轻地收手,垂眸去掩下眸中翻涌墨色,神色如常般温温一笑,
“好,不闹你。”
“我去梳洗一番,一定等我?”
仍然不曾察觉一缕乌发抬起又落下,念着自己的猫,贺文茵只敷衍点头充作回应。
但眼前人似是定要听到句回应方才乐意走人,见她这般,反倒愈发低垂了眉眼后一叹,整个人隐隐又有要凑过来的架势,
无奈至极,贺文茵只得连连应声,
“我一定等,你快去——”
果不其然,听了这句,谢澜面色立即由阴转至大晴,只稍牵了牵她无力垂在一旁的手,便眯眼笑着出了院门。
从前,她气急时都是喊他表字。
但,大抵是因着他这表字是当今圣上所赐的缘由。她近来发觉这人似是不大喜欢自己喊他表字,便就再也不叫了。
纵使气得不行,也会记着勿要伤了他的心。
快步回来正院,细细捻一番仍被细细包扎着的手,谢澜轻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