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去轻抚他发丝,贺文茵再度没好气一叹,
“喏,我现下不是好好活着呢么?”
那人却固执极了,“……可若烧得愈发厉害如何是好?病着时你那般难受……”
闻言,贺文茵平静答,“那便烧去罢。”
说罢,她深出一口气,抬眸正色道,“谢澜。”
“这事对我极为重要。若是你再拦,我可当真要生你的气了。”
那人抬起头,深深望着她,直至她近乎要被看得发毛,才最终放开了手。
瞧女孩匆忙下床去整理着方才被弄乱的衣裳,谢澜在后头默默望着她,又眼都不抬便替她找出更暖活些的外衫,轻柔递给她,方才低低问,
“……你现下不曾生我的气?”
“你听说过冯曜么?那个……那个烂人。”
贺文茵胡乱套着外衫,脑袋闷在里头,只声音从里头穿出来,
“若我当真生你气,方才便如对他一般一簪子将你手戳烂了。”
……她怎得还记着那人?
只是……被那般戳一下好似也不错。毕竟那般……她便大抵会愈发愧疚,不但会替自己上药,或许还会愈发亲近自己一些。
如是想着,谢澜仍低垂着眉眼,声音也低低问,
“那我是你的什么?”
贺文茵一蹙眉,勉强从厚重衣衫里头冒出个乱蓬蓬小脑袋来疑惑瞧他,“未来夫婿啊,不然?”
说罢,她胡乱一挽头发,便要走人。
直至要迈出院门,见身侧默然跟上的谢澜仍是一副淋完雨还被人训了一堆的失落模样,贺文茵方才主意到他这难过。
只觉着近乎要惹得她一同失落起来,面上一派冷色,心里头,贺文茵却一叹,再度可恨地心软了。
毕竟人家的的确确是亲眼看见自己跳下去了,自己也确是……不怎得想活,也不怎么能活。
何况自己又不愿告诉他姨娘的事,他担忧自己是不是又要寻死,又担忧自己病,不叫她出去也却是理所应当。
……只是此前,她从未想过会忽而有个人,这般珍重对待自己。
再度觉着那处似是被轻柔坠了一下,贺文茵侧过脸去不瞧他,只给他瞧披风上头毛乎乎兔绒,却软下语气来,
“……待我很好的人,成了不成?”
听完,谢澜一愣。
他现下,也是终于在她心里头和那两个丫头快要站在一处了?
罢了,罢了,已然是极高了。
急功近利要不得,何况,这不也是在她心里头有了位置吗?
瞧着身侧姑娘一副不愿再说的模样,他无奈一笑,
“好。走吧?”
……
平阳侯府。
再踏进这侯府时,分明只过了几日,贺文茵却莫名觉着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将匆忙来迎客,瞧见她似是一张老脸都要绷不住笑的平阳候丢给跟来的谢澜,她便径自去了贺文君的院落里头。
“三姐姐来了。”
顺着丫头指引进了一房里头,贺文茵抬眼便瞧见身着一身藕粉色衣裙的贺文君正坐在上头。
只是纵使罕见地上了农庄,她也难掩眉剑颓败之色,
觉着自从进了这府门便开始头疼胸闷,贺文茵近乎连坐也懒得,只直截了当瞧着她问,
“你要我如何救你姨娘?”
走下那榻,贺文君在灯火下头遥遥给她推一杯茶水,柔柔笑道,
“只需姐姐同侯爷说一声,叫他留我姨娘一命便是。”
“可以。”
在昏暗灯火下头思虑许久,贺文茵方才轻声开口,
“但我需知道,人,究竟是不是你姨娘害的?”
闻言,贺文君掩面轻轻一笑,再度一推茶盏,语气轻快,
“是又如何?”
沉默许久方才抬头,贺文茵蹙起眉毛,推回了那茶盏。
“……但徐氏与她的孩子不曾对你姨娘做什么罢。杀人便就是要偿命的。”
只一挑眉,贺文君疑惑笑道,“姐姐同我说这些作什么?难不成徐氏那村妇给你说了好话不成?”
说罢,她再度眯起眼来,笑着上下打量她,
“我手上可是有能证你姨娘或是无罪的证据……你难不成不想要么?”
贺文茵沉声,“什么证据。”
故作惊讶般一捂嘴,贺文君故意放大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姐姐忘了?那湖可就在我这院子旁边,大夫人落水时,我可就在一旁瞧着。”
“若是姐姐答应我,彼时翻案时,我愿为姐姐作证……”
“……好。”
末了,贺文茵在昏暗里头冷冷开口,推开那茶盏,只平静道,
“我会将你姨娘救下来。”
“这便对了。”
勾唇一笑,贺文君忙抬手高声去唤,
“小桃,去,将我——”
按下她抬起的手,贺文茵注视着她双眼,沉静抬眸,
“但救下来后,我会将她送至京兆伊处,如实阐明她的罪行。”
“我会恳请国公,叫京兆伊依大晋律如实办事,不会叫平阳候再插手。”
“也会将平阳候殴打姬妾一事上报官府,同样请人秉公办案。”
闻言,贺文君面上的笑登时便要挂不住。她不可置信般瞪圆了眼睛,近乎要喘不上气一般呼气,许久后方才怒骂起来,
“——你!”
“你不想要了?你姨娘——”
“妹妹早些睡罢。”
不顾身后贺文君的怒骂声,贺文茵便拂袖离了那院落。
在外头隐约听见里头交谈声,月疏皱着眉问,“姑娘,当真要那么做吗?你……”
贺文茵却只拍拍月疏的背,低低笑,“无事的。证据……总会再有的。”
“徐姨娘如何了?”
知她心下难过,一旁雨眠低低开口,“……姨娘说,谢谢姑娘还记挂着她。只是她失手推了姑娘一下,现下无颜见姑娘。”
“要我说,姑娘就该不管她。”
听闻徐姨娘三字,月疏登时便气得手舞足蹈,
“就算不与府上姑娘相比,姑娘也待她够好了吧?可她做了什么?把姑娘气成那般,险些将姑娘推下水,还有脸皮收姑娘的东西!”
“她也是失了孩子,一时心急罢了。遇到这种事,想是换作谁来都会病急乱投医吧。”只摇摇头,贺文茵不知不觉间便走至了春山院,
“无事的,国公现下在何处?”
“此处。”
听着声音愕然抬眼,贺文茵直直撞进了一双漆黑眸子里。
是谢澜正在院门口等她。
方才发觉他穿的既不是练剑时那身衣裳,也非梳洗出来后那身衣裳,反倒又换了一身,贺文茵忙垂下眼帘。
……瞧不出来这人竟是有这么多衣裳可以换。
默然瞧着眼前这小小院落与站在那里头,与之格格不入的男子,不知为何,贺文茵竟忽而便觉着有些恍惚。
……若他不曾出现过,自己现下是不是便会在那兴庆伯府里头,侍奉那令人恶心的兴庆伯?
今日听闻贺文君的话时,她当真心动得不浅,险些便要当场应下她要求。
可那般,徐氏该怎么办?她不就成了助纣为虐之人吗?
……只是,错过这次,她或许还要很久才能还姨娘一个清白了。
“事情可是办完了?”
瞧着那在她悉心照料下仍长得好好的树盯了许久,贺文茵方才垂着纤长眼睫,极轻嗯了一声。
瞧见她苍白面色,谢澜低语,
“我替你点了灯,也热了地龙,但屋子里头仍有些冷,进去后暂且先抱着手炉,莫要脱了衣裳。”
“那我便回府了,照看好自己,我……”
蹙着眉尖听他说完,安静许久后,他眼前女孩不紧不慢的好听声音方才传了过来,“你回什么?”
闻言,谢澜登时便望向了她。
“……此前说好了在你府上待两日,便是待两日,明日还有一日。”
终是去轻轻勾了一下他袖口,贺文茵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