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因为得了瘟疫长久不好,以至于她那日溺死,似乎也能勉强说得过去。可当真有人能感染瘟疫一年不死,也未曾感染府上之人么?
何况她少有记得的事里,便是大夫人出身农家,别的不说,身体是极好的。
偏偏她不好向人问起那场瘟疫。
默默垂眸,贺文茵一叹。
先皇后和长公主——谢澜之母,便是死于那病。叫圣上伤心不已,号令朝野不许议论。真假不提,总之,导致这么些年过去,这事也仍是个禁忌。
说到底,她去问谁,只怕是都无法轻易得到答案。
……若是属实不行,她便只能去见平阳候一面,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出些什么了。
……明日回门。
遥遥望向平阳候府的方向,贺文茵抬头望向隐约透着夜色的窗户,觉着心里头好似有什么压着般喘不过气。
然而她瞧见的确是个人影子。
那人还在敲她窗户。
?
方才回来神来,发觉是谢澜在敲她的窗棂框,贺文茵方才要去给他开窗户,便被那人摆手拒绝了。
透过厚厚一层琉璃,她瞧见他歪歪斜斜在蒙了厚厚一层白色雾气的上头琉璃写了三个字,
[早些睡]
写完这句,他还凭空点点她,不知是要做什么。
直至贺文茵迟疑着低头,方才发觉是自己领口的扣子方才因着觉着闷解开了。
怕她着凉?
只觉着这人宛若老妈子一般操心,贺文茵无奈系上扣子给他一瞧,方才叫那人满意笑着,摆摆手对她比了比口型,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指头贴在上头怔怔抚了抚那字迹,又瞧着案几上头凌乱的勾勾画画,贺文茵深深一吸气。
时至今日,一回想起平阳候面孔,哪怕明知她不该怕他,她的身体也仍会止不住地打战,那旧伤也仍会作痛。
这叫她瞧着身下软和舒坦的床榻,便忍不住想一辈子缩在这里头,再也不回到那个府里头去,见那些她不爱见的人,做出那些勉强称得上是得体的模样来。
但。
攥紧手中帕子,贺文茵再度遥遥望向那个方向。
从这个方向看去,是看不见平阳候府的。京城里头有无数人家,自然也有无数灯火。平阳候府的灯在里头,大抵只能算得上是个不起眼的,稍有不慎便容易被人忽略的火星。
但她知晓,平阳候府就在那个地方。
……莫要怕。
贺文茵……贺文茵。
狠狠攥紧小衣衣袖,贺文茵再度深深一吸气。
——要加油啊。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写太多字了没能按时在3.1发出来[爆哭]以及我真的记错时间了真的以为2月有29号啊不是在开玩笑啊[爆哭]我好抱歉[爆哭]
第46章 回门(上)
◎他对她好极◎
平阳候最近很是发愁。
此前,因着忽而便要换了嫁女的人选一事,他本已同礼部尚书府起了龌龊,现下好不容易搭了个女儿才傍上的高枝,如今却一丝漏油水的意思都没,反倒帮了他的好女儿倒打一耙。
叫他不仅降了官位,还在京城里头名声狼籍,连带着此前议好的几桩事都受了影响。
难不成是那孽障当真给齐国公吹了枕头风?
可又因着怕齐国公觉着他们怠慢,他只得一早便带着一大家子人等在了金玉堂。
谁知等了许久,直至日头已然从东边移至了正中,他们也没见那二人,甚至连个齐国公府的小厮都没见着。
今日等待许久,心下又本就沉沉,平阳候终是沉不住气,端坐正中冲一旁被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吼道,
“国公同三姑娘怎得还不来?”
“齐国公府的人道……说……”小厮心里头暗自叫苦,只哆哆嗦嗦道,
“说是午后再来。”
——竟是午后才来?!
当真是半分颜面也不要!
还不及平阳候发作,贺老太太便先敲着拐瞪着眼怒骂起来,
“我看这孽障当真是——!”
“母亲!”
揉揉因着连夜醉酒而胀痛的脑袋,平阳候只觉着有无名火在心头愈发烧得旺极。
他哪里不想现下便狠揍她一顿?
可偏生他们现下连说她都说不得!
好容易才因着贺文茵今日回门而被从院子里头放出来,贺文君沉不住气,行礼便跑,
“我去瞧瞧!”
她过去时,齐国公府的马车方才到平阳候府门口,正有人从上头款款而下。
只见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着一身赤金缕花石榴裙,梳着的妇发髻上头满是玲琅珠翠,整个人瞧着明艳漂亮极了。
若非她那露出的,总是垂着的眸子与疏懒眉眼眼熟至极,近乎要叫贺文君要认不出那是她三姐姐。
——她倒是过上好日子了!
牙齿近乎要咬进肉里,贺文君死死瞪着那人,气得近乎要骂出来。
回门罢了,这是要做什么?好似把全大晋的金银珠宝都穿在了身上,要同他们炫耀一般!
随后,不可置信瞪着那立在她身侧,自然而然伸手去半扶半抱着她下马车的男子,贺文君近乎气红了脸。
她这三姐姐现下当真是娇贵得很!
若是没人,是不是便要夫君给她抱下来?
愤愤一跺脚,贺文君气得连回金玉堂也忘了。
马车那侧,没注意在角落偷看的贺文君,因着衣摆稍长,贺文茵险些便要在矮凳上头微微打个晃。
随后,她便被身侧早有准备的谢澜接住,
“当心,文茵。”
无奈看那人将自己整个儿撑起来的结实臂膀看一眼,贺文茵轻声道,
“……我自己能下来的。”
近日里头,谢澜那股黏糊劲愈发厉害,连带着她今日衣裳首饰,都全是他亲手给挑的。
因着今日回门,本想着不能太迟,她特意叮嘱了月疏雨眠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叫她——可谁知醒来仍是快要正午,一问才知,是谢澜不许她们叫的。
而他这黏糊醒后便越发变本加厉。
她不喜欢过分出挑的衣裳,本觉着穿件红的随意戴些钗环意思意思便作罢。
但偏生谢澜便就挑了这些来,眼巴巴地将衣饰捧在手心里头瞧着她问她穿这些好不好,叫她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最终只得穿上来了。
无奈望向身侧那那反倒愈发去同她挤挤挨挨贴在一处的人,还不等她说话,她便听他带着笑意道,
“怕你摔着了。”
……可她还是不习惯大庭广众同他这般亲密。
便是此时,一婆子匆匆忙忙迎上来,带着笑脸道,
“二位可算到啦!侯爷与夫人,老太太,并着几位姑娘已然在金玉堂等待许久,只等着二位来了!”
听闻“侯爷”二字,贺文茵原先松松被谢澜握着的手骤然收紧,险些掐到他手上。
但谢澜丝毫不在乎,只反握回去,平平应道,
“知晓了。烦请侯爷再稍等片刻。”
见那婆子犹犹豫豫走了人,谢澜转向身侧盯着那被掐出红痕的手默默不语的姑娘,只不疼一般笑眯眯去哄,
“无事的。今日便这般牵着罢,好不好?”
……?他没痛觉吗?就知道牵手玩?
闻言,贺文茵一愣,便是连要拒绝的话也忘了。
见她这般便知晓她要心软,矮身凑过来同她温声商量,谢澜勾起漂亮眼尾,撒娇般晃晃手,
“这样回去后我便不烦你了,你好好休息?”
……罢了,便当作是补偿他了。
瞧着那人似乎闪着光亮一般的眼睛,贺文茵连半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默许了他牵手的请求。
而被他牢牢牵着走在这平阳候府的院子里头,瞧着地上已然有了裂痕的青砖,她只觉着恍如隔世。
……她记着好似几个月前,走在这去往金玉堂的路上头时,只觉着自己身子好重好沉,迈出每一步都好像要耗费掉全身的气力。
可现下,不知为何,她的身子却好似被什么云朵托着一般轻起来了。
以至于不过多时,便到了金玉堂。
望着端坐于正堂上头,瞪着一双铜铃眼,难以掩饰满身怒意还偏要露出个笑来的人与他身侧女人,贺文茵深深一吸气,只挺着脊背,许久不曾动弹。
她不想唤这人父亲。
……大夫人,对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