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个字都令谢渡心生烦躁,可偏偏碍于沈长异的纵容,他无法反驳,只得一言不发装没听见。
“说话。”李商陆却不满足只这样折磨他,偏要听到他亲口奉承自己,“师母问你话竟敢不回,实在太没礼数,也不知你师尊是怎么教的你。”
听到这里,谢渡终于忍不住开口,“与师尊无关,今日失礼是我的错。”
李商陆见他还维护起沈长异,嗤笑了声,将饭碗搁在一旁,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也知道你失礼,怎么不同我道歉?”
谢渡闭了闭眼,浑身因怒气而止不住的发抖,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道,“今日之事皆是徒弟的错,对不起,师母。”
他越是恼怒,李商陆越是满意。
她俯下身来,打量着谢渡那张额头青筋暴起的脸,唇畔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还差不多,好徒弟。”
谢渡愣住了。
他脸色惨白了瞬,下意识望向沈长异,便见房檐下,一只破碎的碗跌落在沈长异的足靴边——生生捏碎的。
好心机,竟会想到如此阴险狡诈的办法来离间他们师徒!
“商陆。”
李商陆神色微顿,回头看向沈长异,对方竟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她居然一点都没发觉。
仍是那副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双沉黑如死水般的眼眸定定望着她。
“干什么?”李商陆以为他看不下去自己戏弄他的好徒弟,皱眉道,“有事么,没事回房睡觉去。”
手腕却被一把攥住,不容反抗地拽到了他身边。
李商陆微微吃惊,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跌进了沈长异怀里,反应过来时难免心头不爽,“谁准你碰我?”
沈长异没有开口,手也没有放开,他捉着那细瘦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带进屋内。
哐当一声,房门在谢渡面前被狠狠摔上。
谢渡:“……”
他不该来的,师尊说的没错。
*
房内,李商陆甩开他攥着自己的手,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面上浮现几分怒容。
她不排斥被沈长异碰没错,但那是因为沈长异几乎不会主动碰她,并不代表她很喜欢被沈长异碰。
尤其是在经历昨晚之后,李商陆现在极其不喜他的碰触。
怎么会有人床上功夫那么差?
尽管李商陆也没有类似的经验,但她也听人七嘴八舌地说过房中那档子事,无一例外都是说会很舒服很享受之类的,可昨晚她压根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欢愉,只觉得好像身体被人拆开了掰碎了任意地玩弄,完全是某人单方面对她无情而残忍的主宰。
在她哭着说让他滚蛋的时候,对方竟然还能面不改色毫无动容地摆弄她,就好像在报复她似的。
对,一定是报复。
毕竟在沈长异的视角里,他当时以为自己马上就会被她毒死了,自然是为了报复她。
她以后再也不想跟沈长异做那种事了,永远。
“离我远点。”李商陆嫌弃地推开他,“别得寸进尺。”
她认为自己给沈长异的甜头已经够多了,作为交换,沈长异应该感恩戴德尽早把所有在外私藏的钱交给她才是。
沈长异被她推开,不远不近地立在她身旁,好半晌,他低声道,“你还是我的夫人。”
李商陆掏了掏耳朵,没听清,“什么?”
“在你没有改嫁旁人前,”沈长异声音略微提高了些,只是还有点底气不足,“你不能与别人亲密。”
李商陆:“?”
她跟谁亲密了?
片刻,她反应过来,刚刚她的确是碰了碰他那好徒弟。
那也算亲密?那分明就是嘲讽吧。
她无语了瞬,却对沈长异这样干涉她行为的命令极其不满,“你少管我,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在宗门过好日子的时候我也没管你。”
沈长异盯着她,沉沉道,“我没有。”
“呵,”李商陆冷笑了声,上前扯住他的衣襟,不无讽刺道,“你当我看不出来,他们个个把你当神仙供着,怎可能让你在宗门里受冷待,在你美酒佳人花前月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夫人在你搭的破房子里吃糠咽菜?”
沈长异抿紧唇,倏忽沉默下来。
她以为自己说中他,冷嗤一声,推开房门送客,“滚出去。”
“我想了。”
李商陆困惑地望着他。
“所以我没有。”
沈长异抬眸看向她,缓缓道,“每天都会想,所以未敢有半分懈怠,除魔之外的事,从来不做。”
他俯身下来,似乎想要垂下头帮她敛起耳畔的发丝,可在看到李商陆下意识的闪躲时,沈长异动作停滞,眸光黯然几分,最后只是轻声道,
“我去睡了,明天不会走,以后也不会。”
“商陆,不必担心。”
门被轻轻合上,房内陷入了一片安宁的寂静。
幽凉月色披落在李商陆肩头,掩在袖内的指缓缓蜷紧。
她没有担心。
从哪里看出来她担心?
抄那些破书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不识大体而已,根本不是为了留住沈长异才那么做,少自以为是了,装得好像很了解她。
蠢货,废物,没用的男人,真把自己当回事!
李商陆恨恨地在心底骂着,赌气般一脚踹在桌腿上,疼得倒吸口冷气。
半晌,她抿起唇,抹了抹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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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拥抱太阳 “再有下次给你剁掉。”……
(六)
入夜。
躺在自己舒适柔软的软榻上,李商陆脑海里一直浮现刚才沈长异的话。
她明白沈长异的意思了,他生气并不只是因为谢渡冒犯了她,还因为她竟然真的去抄了那些扭曲她本性的女训。
他觉得,李商陆抄那些东西是害怕他会离开,只得委曲求全,所以他才会发火罚跪谢渡,以此来证明这个家是李商陆说了算,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也不能忤逆。
好吧,李商陆的确有一丁丁丁点是这么想的,但有那么些出入,她并非害怕沈长异离开,她只是想让沈长异觉得对不起她,然后留下来。
毕竟她都为了他受人欺负了,沈长异应该感到愧疚才是。
琢磨了半天,李商陆越想越来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气沈长异让她觉得自己用心险恶,城府太深。
在沈长异面前,她总像个龌龊小人。
可恶,可恶至极!
真应该一碗毒药毒死他算了,世界从此清净,大家都是好人。
夜更深了,鸟雀归巢而眠,野兽傍树而息。
迷迷糊糊中,李商陆感觉有阳光照在脸上,她揉了揉眼,从床榻上起身。
房门外传来嘈杂的声响,她茫然地走上前推开门。
只见小院里立着许许多多穿着道服的人,那些云鹤道服她认得,是沈长异宗门的专属道服。
“就是她杀了剑仙大人!”
“真是个妖女子,竟联合魔修给剑仙下毒,何其可恨可耻,杀了她给剑仙大人报仇!”
李商陆瞳孔疾缩了瞬,下意识后退半步,却靠上了什么东西。
她回头去看,沈长异在阴影中冷冷盯着她,毫无情感的眸光令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你已经很幸福了,为什么还不知足?”
为什么还不知足?
她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脑袋发懵,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那天她的确有萌生过为了那些钱把沈长异害死的念头,然而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将下毒的饭菜丢掉,重做了一桌。
可是不知为何,沈长异吃完她做的饭就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她不知道,没人给她辩解的机会,更有甚者,她的确有过要害他的念头,就算辩解也并不清白。
“沈长异……”李商陆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解释的话说出来。
直到对方失望地看着李商陆,转过身去,走向黑暗里,身影一点点消失不见。
沈长异走了。
这次不会再回来了。
刹那间,李商陆睁开双眼,摸了摸脸,上面有两道湿润的泪痕。
——真可笑,居然因为那蠢货和他那蠢货徒弟做噩梦了。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她疲倦地爬起身来,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场景和方才的梦如出一辙。
李商陆整个人瞬间定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房门。
忽然间,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