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襄心下一慌,突然想起似乎上一世顾将军入京时发生了意外。
发生了什么?
她垂眸回忆,有人当街劫囚,意图解救西离王世子,就在这一日,好像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是什么?
林襄上一世并不怎么关心除吃喝玩乐以外之事,尤其朝堂上的事,左耳进右耳出,许多事情记忆很模糊,除非是与林府相关之事她才会多加关注一二。
她努力回忆着。
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呢?
突然裴峥在她耳边轻声道:“林姑娘,今日实在抱歉扫了你的兴,你先行一步,我就不送你了。听莲花楼的伙计说,过几日会加急运回一批上好的蟹,届时,我做东赔罪。”
林襄“哗”一下想起来了。
是了,这一日,陛下遇刺,危急之下燕王替陛下挡了一刀,之后燕王因护驾有功成功进入内阁,而陛下遇刺的事发地就在这莲花楼!
裴峥看着林襄察觉出她神色紧张,安抚性地对她笑了笑。
林襄听出了裴峥的意思,他一时半刻脱不了身,让她先行离开。
他们二人“眉目传情”这一幕被裴远看在眼里。
裴远细细想来,察觉出不对劲,自打裴峥中秋露面到今日,他一共见了裴峥三面,可就是这么巧,次次都能撞见他与林襄在一起。
若说其中没点什么,反倒不正常。
中秋之前,裴峥与林襄二人之间互不相识,短短这么几日,都到了把酒言欢的交情?
裴远心里五味杂陈,他走到林襄跟前,指着裴峥:“阿襄,是不是他挑拨你我关系了?你明知我对你情深一片。”
林襄觉得他简直是病得不轻。
明明他裴远心中另有所属,此般纠缠究竟是为何。
三昧真火噌一下窜至天灵盖,她正欲破口大骂,突然就听一道声音传来:“裴世子,此言差矣。”
只闻声音不见其人。
屏风外,曹端摸了摸额角的伤疤,捏着鼻子变声道:“裴世子,你无非是想借安国公家的势罢了,就不用装什么痴情了吧。”
他话音刚落,就被惊魂甫定的曹思仪揪着耳朵拎跑了。
曹思仪一脸惊恐,小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添什么乱,有你什么事,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说话能憋死你…”
曹端捂着耳朵:“疼、疼…爹,结亲嘛,不就是互相借势巩固势力,安国公军功赫赫,两个儿子也是屡建奇功出息得很,宁信侯府瞧着风光,实则走了下坡,我说的是实话…”
“住嘴!”
裴府侍从将屏风一推开,哗啦,围观群众作鸟兽散,慌忙颠了。
林襄冷静片刻,抬眸看向宁信侯。
莲花楼即将出事,需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现在不是与裴远置气的时候。
她这一抬眸,神色便带着万般委屈。
她心里拿捏了一下顾心兰的样子,瞬间顾心兰附体一般,娇滴滴、惹人怜爱的模样被她模仿得惟妙惟肖。
“裴伯,襄儿斗胆问一句,世子这是何意呀?当众发难吗?襄儿与世子的婚约已不作数,是因为八字不合,是林裴两家共同的意思,又与他人何干?”
她神情不仅娇柔了,连带着话音都轻声细语了起来,一开口还略带了哭腔。
裴良玉干咳两声,把裴远拉至一旁。
事关府上名声,这事可不兴挑开了说。
林襄又状似要哭,委屈巴巴道:“今日,襄儿在此设宴,裴府冲进来拔剑大动干戈,知道的是以为裴伯训责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府与林府生了什么嫌隙呢。”
说着,她竟然眼睛用力一眨,挤出两滴泪来:“方才他们一个个拔剑冲过来,吓了襄儿好大一跳。”
裴峥被林襄的变脸神功惊呆了,一时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被吓到了。
林襄软刀子一出,裴良玉意识到了不妥。
这丫头打小身子弱,没历过风雨,可别吓出个好歹来。
林仲安那老家伙向来把这个独女当眼珠子,这要听说宝贝女儿被他吓着了,那倔东西敢提着剑上门找他要说法。
他也真是气昏了头了,应该把这丫头支走的。
裴良玉当即踹了一脚随从:“做什么张牙舞爪,不像话!吓着我侄女,你们担待得起吗?还不快退下!”
随从一收剑,退至一旁。
空气一时又静了下来。
林襄见裴府侍从退下,恍若松了口气,顿了片刻后,用帕子矫情地擦了擦眼泪,一抬头,眼泪却又在眼眶里打转。
“裴伯,襄儿想厚着脸皮从裴伯这里讨个人情。”
裴良玉怕了她了,瞧见她又要哭心里和钻了耗子似的:“好好,有话慢慢说,裴伯给你做主。”
林襄:“您有所不知,裴峥于襄儿有救命之恩,今日我特设宴答谢,他是襄儿请来的客人,裴伯若要教训于他,好歹给襄儿个薄面,等离了这莲花楼可好?”
此话说得合情合理,裴良玉自是没脾气,既然他方才已应了下来,绝没有改口的余地,况且,他一做长辈的,还能为难一哭哭啼啼的晚辈不成。
那还真是让旁人看了笑话。
他一脸胃疼地抬手指了指裴峥:“回头再收拾你个小畜牲!”
林襄:“谢裴伯体谅。”
她悄悄对裴峥使了个眼色,两人提步往外走去。
裴远此刻吃飞醋吃到胃里泛酸,许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有执念,他不顾裴良玉还在身侧,突然跳出来横在当前:“阿襄,你不许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裴峥想起太清观那日林襄失控的情绪,眸光暗了暗。
他握着林襄手腕,迎着裴远走去:“我要带林姑娘离开,你敢阻拦?”
第29章 顾将军
林襄被裴远横在当前拦住。
裴远怒极,指着裴峥对林襄说:“他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低贱外室子,你看得上他?”
此话其一踩了裴峥,其二隐射了林襄。
裴良玉眼神里不由带了些许古怪又微妙的讶异。
裴峥的确是外室子,此话不假,可这话就这么明着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刺耳,这就好比打狗还要看主人。
怪就怪在,裴远与裴峥是兄弟,都是他裴良玉的儿子。
裴远是他几个儿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年纪轻轻中了进士,领了兵部要职,在一众公子哥堆里也当属翘楚。
他性子沉稳多谋善断,一向进退有度知分寸,怎么近来频频失态?
因为一个林府丫头,又是出手伤人又是口不择言,实在是不该。
裴良玉偏头扫了一眼林襄,心里纳闷:他裴良玉纵情花丛,难不成还生出一个痴情种?真是见了鬼了。
林襄似乎轻笑了一声:“裴世子,裴峥于我有恩,我自高看他。我林襄有恩必报有仇必还,我交朋友以心相待,不以身份地位而论,况且…”
她顿了一下:“况且,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人生说不准,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往后,谁是苍鹰,谁是鸟雀,怕是不一定!”
裴远一口气哽住,差点没上来气,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意气风发前途无量,还从未这般挫败过。
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在林襄身上栽了一个大大的跟头。
他不明白为何昔日那么多年的情分,突然在林襄眼里就变的一文不值,为何林襄说翻脸便翻脸,说退婚便退婚。
他甚至输给了一个低贱外室子。
丢脸,屈辱,不甘。
裴远脸色一变,端着一脸道貌岸然:“我父亲大人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我既身为兄长理应担负教导之责,林襄,裴峥说到底是裴家人,裴府管教自家人,你一外人就别掺和了。”
话毕,他一挥手:“给我把这个忤逆长辈之徒绑了!”
齐明扶着昏睡不醒的林轩,等着裴峥下命令,收拾几个软脚虾,自是不在话下。
这时,整个街道突然涌现出许多都卫司的人。
林襄看着街道上,猜想必是顾将军回京的队伍已快入城,都卫司的人收到信报提前布署维护治安。
她反握着裴峥手腕往后拽了两步,对裴峥暗暗摇了摇头。
不可。
乔装打扮的陛下就在这莲花楼,万万不可起冲突。
宁信侯的母亲是当今陛下的亲姑母,陛下与宁信侯是表兄弟,裴远是陛下的嫡亲侄子。
上有天子,下有都卫司的人,在此刻出点什么乱子,那可是寿星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林襄不与裴远这个小鬼纠缠,转而对裴良玉这尊阎王说道:“裴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方才可卖襄儿面子了,要绑人,也得等襄儿把恩人送出莲花楼。”
裴良玉真是头疼死了,他本来今日是来吃酒的,闹这么一出,肚子都饿了,他不耐烦地冲裴远一挥手,便提步往外走去。
裴远扯了扯嘴角,想对林襄说什么,被裴良玉一个眼神制止了。
裴良玉眉眼间隐隐有恼怒之色:混账东西,为了一个女子纠缠,真是辱没你爹的名声。
离去之时,裴远回头看了一眼林襄,瞧见林襄与裴峥并肩站于一处,心里怅然若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很复杂。
有不解,有颓败,有愤怒。
自始至终,林襄都没拿正眼瞧他一眼。
裴良玉揉揉眉心,走到厅堂,这才想起曹思仪,曹思议没有离席,还在侯着,裴良玉回席落座对曹侍郎拱手致歉。
齐明对着屏风外的方向啐了一口:“晦气。”
裴峥倒是不甚在意,他没事人一般嗤笑一声。
出了莲花楼,行人越涌越多,都卫司的人在维持秩序。
林襄在莲花楼门前驻足片刻,只见四周有许多身着布衣的人都生得高大威猛,这些人有小商贩,有状似无所事事的行人,古怪的是,都佩着刀,个个眉眼威严气势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