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日她略显埋汰,因为她给自己画了一双指头粗的粗眉,脸上涂黑了些,嘴上还粘了两撇与她年纪不是很相符的小胡子。
毕竟怡红院这样的地方,都是些风流公子哥,万一遇见熟人…她倒不怕丢脸,就是怕她娘打断她的腿!
她这幅尊容,倒是勉强可以瞒天过海,不过方才还是没能逃过裴峥法眼,顺带还把齐明吓了个好歹。
“哎哟,公子快快请进,你可是许久都没来了呢。”一美人扭着腰枝上前揽客。
她给林襄抛了个媚眼,纤纤玉手往林襄身上一蹭,媚态丛生。
林襄很上道地也冲她回抛了个媚眼,心里“呵呵”了两声,得亏她自己知道这是头一次来,要不还真当自己是“熟客”呢。
嚯,一掀帘子,里面一片莺莺燕燕,台子中央一半遮面的妙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好不热闹!
那美人笑道:“今日让媚儿陪公子如何?”
“呃…”林襄不知道她这个陪是何意,一时没接上话。
美人柔声道:“公子不愿请媚儿喝杯酒吗?”
葱葱玉手眼见着要探上林襄的脸,林襄啪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身子往一侧一滑,在一雅座上坐下。
“哪里的话,媚儿姑娘这般品貌,本公子求之不得。”
春桃在身后打了个哆嗦,险些把舌头咬了。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也不知道是不敢看那个媚儿还是不忍瞧自家小姐这幅尊容。
那媚儿娇媚一笑,在林襄身侧坐下来,很快有人上了酒,她倒了两盏酒,摸着林襄的手来了个交杯酒。
可叹林襄花银子逢场作戏还要被“占便宜”,不过,看在这美人着实貌美的份上,她也勉为接受。
林襄不动声色放下酒杯,状似无意问道:“听说你们这里的头牌娘子艳冠无双,本公子想见识见识。”
“头牌娘子啊…”那媚儿笑得花枝乱颤,“公子晚了一步,她今日可是被一位款爷出了大价钱包了出去。”
“唔。”林襄又摸出一锭银子推过去,“那她叫什么名字?”
美人将银子揣入袖中,半扇遮面低低笑着:“我们这儿头牌娘子,公子居然不知道名字?她叫双儿,眼下红得很,极为抢手,公子今日还是别惦记了。”
林襄嚼了一粒花生米,随口道:“不知这位款爷是哪位?”
那媚儿上下左右打量一眼林襄:“哟,公子还要抢胡不成?”
林襄一笑:“爷有的是钱!”
“这个…”美人犹豫了一下,细声道,“这位款爷可是姬首辅家的嫡孙,公子就算了吧,改日再捧场。”
林襄眉头一皱,那吊死鬼?怎么又绕回姬家了!
林襄前几日从卓青姐姐那和从爹爹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似乎他们尚未查出什么线索。
她自己琢磨着,如果一个人有致命的要害被拿捏,无非是财与美色,财与权挂钩,她非官场朝中人,万万打探不到什么,不过美色嘛,倒是可以打听打听。
于是她派庞虎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多方打听,打听到这个陈大人虽然没有娶妻,但据说在怡红院有个红颜知己,就是这个所谓叫双儿的花魁。
“公子,要去媚儿房间瞧瞧吗?”那媚儿说得隐晦,指尖就要往林襄脸上轻轻蹭过来。
林襄捉住她的手收了笑容:“本公子想自己听会小曲儿,姑娘且退下吧。”
那美人娇态地轻哼了一声,离去了。
“太可怕了…”春桃方才抬头松了口气,而后扒拉了一下林襄,“姑娘,咱走吗?”
她用弱小无助的眼神祈盼地看着林襄,非常希望能从林襄口中听到她想要的答案。
可惜,事与愿违。
林襄把手中花生粒扔回碟中:“连这个花魁娘子长什么模样都没瞧见,岂不白走这一遭,先去瞧瞧再说。”
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她带着想逃走的春桃满园子乱晃。
一对对男女打面前经过,春桃简直目不斜视,她家姑娘倒是大大方方地一路“欣赏”。
林襄边走边寻人,只要瞧见那个“吊死鬼”,也就找到了所谓的花魁娘子。
她从一楼晃上了二楼,二楼的雅间也一间间晃过去,均没瞧见姬骢,打眼一瞧,前头拐角疑似还有许多房间,于是走过去想瞧瞧。
谁料刚拐过去,当头撞见姬骢追着一姑娘从屋里跑出来,那姑娘穿着单薄,一脸泪痕。
“双儿姑娘?”林襄过去护在那姑娘身前,飞快地问她,“你是双儿?是这的花魁吗?”
那姑娘瞧见来了一位算不上猥琐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的公子,一时不知是敌是友,没吭声。
姬骢醉熏熏,瞧见半路跑出个拦路虎,对门口候着的侍从一挥手:“给我把这个人打出去!”
林襄能屈能伸,一见对方人手众多,拽着双儿便跑!
噼里啪啦撞翻一众人,那场面活似一个书生拐着小娘子要私奔。
情急之下,她也不管跑到哪了,反正蒙头一直跑。
“春桃,快些跟上…”林襄边跑边回头招呼胖春桃,呯,当头撞上一个人。
鼻间一阵酸楚,她捂着鼻子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脸姹紫嫣红快被气冒烟的裴峥。
第53章 你是在玩火
林襄捂着鼻子刹住脚,眼泪险些被撞出来。
在抬眼与裴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下意识用手遮了脸,脚底一打滑转身便想溜。
然而这动作一起,林襄便意识到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心虚什么!
她今日可是精心乔装了的,从府上出来的时候,门口当值的小厮都没认出来。
而春桃呢,自是与她一样,也被她涂了一张黑脸,眉毛画得与她不相上下,活似两条毛毛虫,也沾了一对小胡子,二人如出一辙的磕碜。
再说了,后面有“虎狼”在追,她能哪往溜去!
于是林襄干咳一声抬起头来,暂时把“丢人”这两个字一抛,利落地往裴峥身后一躲,压着嗓音道:
“原来是都卫司的官爷,巧了啊,帮帮忙,后面有客人酗酒闹事,缠着花魁娘子不放。”
裴峥抱臂而立:“我怎么瞧着是你拐了花魁娘子?”
数丈之外,姬骢的侍从眼见就要冲开人群——方才,林襄这个败家玩意边跑边扔钱,来了个天雨散花,姑娘婢子们一通哄抢把姬骢的侍从堵了个严严实实。
可把春桃那个财迷精心疼个够呛,若非林襄喊她,她都能跟着一起抢银子。
林襄隔着哄闹的人群看过去,姬府其中一个侍从已经拨开人群正大步往这个方向而来。
一着急,她不假思索秃噜道:“倒也不是拐,我与花魁娘子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大人大人,快截住他们!”
在她没注意到的视线里,裴峥脸上精彩纷呈。
裴峥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挑着,语调不太正经:“两情相悦?”
“唔…那是自然!”林襄很笃定。
她顺带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花魁娘子,频频给花魁娘子使眼色,意在告诉她——“我是在替你解围,请配合演戏。”
裴峥表情十分的一言难尽,他一转头看向哭得梨花带雨还没缓过来的花魁娘子:“双儿姑娘,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与陈大人以诗赋相交,暗许芳心吗?”
“我…”双儿脸色瞬间惨白,也不啼哭了。
她似乎很怕裴峥,不敢抬头。
陈大人?可是兵部的陈大人?林襄吸了口气,心说:“果然!可算是找对线索了!”
裴峥硬邦邦道:“陈大人也好,还是你这位小公子也罢,本官不是月老,可不管情债!你自便吧!”
林襄:“大人…”
裴峥眉梢一跳:“怎么?”
林襄话赶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想必大人也不忍棒打鸳鸯。”
裴峥简直听不下去了,作势要走,他刚一提步,林襄一把扯住他衣袖,被袖上落雪一滑,手便滑到裴峥掌心。
略带冰凉的温度一覆上掌心,却像在裴峥心头点燃了一把烟花,轰一下,把他炸了个措手不及,心底那点不为人所知的心思化成一股热流涌入四肢百骸,烫得他指尖轻微地抽了一下,连带着耳根也泛起一点红晕。
“大人——”
林襄仰着脖子,两人距离极近,裴峥个头又高,林襄得大力仰着才能与裴峥对视,她眨着无辜的眼睛,不经意间带出点撒娇的意味。
她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眼下有道清晰的卧蚕,向人示好之时,眼底带着点少女的俏皮,勾人心魄,若非她男装打扮,两人此刻的对视,称得上是不清不白。
裴峥呼吸一滞,耳尖一点不太明显的朱砂痣像是被重重描了一笔。
林襄指间还在轻轻拽着裴峥的手掌,生怕他跑了似的。
裴峥从手掌心顺着筋络一路麻到底,神魂仿佛烧着了一般,他深吸一口气俯身靠近,一字一顿道:“这位公子,你可知道你是在玩火。”
林襄没参透这句一语双关的话,她可不知道自己无意识间“撩拨”了这位爷,只当是裴峥意指她与旁人“争夺”花魁娘子。
她弯起眼睛尬笑了一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裴峥定了定神,微微直起了身,怪异地笑了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好一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前方内院里,一个打扫的小婢女听到门外有动静,“吱呀”一声把门打开,林襄眼疾手快一把把双儿和春桃推进了院子,而后一转身,呯一声把门重重阖上。
把裴大人一个人隔绝在了门外。
裴峥:“…”
小丫头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姬骢那几个侍从赶过来,瞧见一个身着都卫司衣服的人,有些犹豫,没敢轻举妄动。
裴峥似无意地搓着掌心,用下巴指了指院门上吊着的木牌子:“没瞧见这是内院?男子禁入!”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可是,方才那位小公子进、进去了…”
裴峥撩起眼皮,不待他出手,齐明从树下闪出,一亮腰牌:“都卫司办案,任何人不得打扰!还不快滚!”
那几个姬府侍从只好滚回去如实复命。
林襄进了内院没出来,落雪而下,地面不知不觉铺了一层薄雪。
齐明百无聊赖用脚尖点着雪在地上鬼画符,脸色不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