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第三只鸽子造访,第二日一大早,林襄收拾了行李,借着陪顾心兰的借口去平西侯府“避难”去了。
这一住就住了大半个月,乐不思蜀的林大小姐便把那件糗事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有一日下了朝的安国公突然想起有好些日子没瞧见闺女了,于是派人去平西侯府接人,把林襄与顾心兰一道接回府上。
多日未归,林襄也想爹娘了,去安福堂给祖母请了安后,雀跃着又去立琼轩找爹娘。
容婉卿正在看账本打理家事,见着顾心兰满心欢喜,也不理账了,放下账本对顾心兰嘘寒问暖。
准婆媳俩亲热地聊着,倒显得林襄是个多余的。
林襄百无聊赖地在地上转悠了两圈,发现没瞧见她父亲,问道:“娘,爹呢?去哪儿了?”
“你爹在书房。”
“知道啦。”林襄兴冲冲直奔书房而去。
容婉卿瞧着林襄跑出去,方才想起书房有客人,于是在她身后唤了一句:“襄儿,你爹爹有客人在。”
林襄早一阵旋风跑到了书房门口。
“爹!我回来啦——”
林襄一推门,“啦”字便拖着调子蔫了。
书房里有三个人,林仲安,林轩,还有一个…林襄躲了大半个月的裴峥。
裴峥通常都是翻墙入林府,正式拜访当是第一次,能正式于在府上见到他无异于大白天见了鬼。
林襄身子僵直,手指不安地蜷了起来,立于门口之处呆愣了:“…有客人啊,襄儿鲁莽先退下了。”
她讪讪地笑了一下,转身就要遁走。
裴峥手执黑子盯着那抹俏丽的身影,于棋案上落下,慢条斯理道了一声:“林姑娘,多日未见。”
这一声招呼仿佛是黑白无常手中的勾魂幡,把林襄勾住了。
在众人看不见的视线里,她攒起一张哭脸,就要迈出门槛的步子只能停下来,硬着头皮转身见礼:“裴六公子。”
四目相视,裴峥对她淡淡一点头,看不出喜怒。
打完招呼,林襄脚下刚要再次飘走,就听她那个吃里扒外的三哥哥朗声道:“襄儿过来,助阵三哥,裴六公子棋艺精妙,三哥快要败下阵来。”
林襄:“…”
怎么净裹乱呢!
林仲安也开口了:“襄儿,来。”
国公爷许久未见闺女,虽然面色不露,心里却思念得紧。
林襄仿佛脚下踩了钉子,一步一艰难地挪了过去。
林轩兴冲冲道:“我与爹两人加一起与裴公子打了个平局,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来,瞧瞧棋局。”
林襄站在林仲安身后,被他爹高大的身影挡着,只露出半个脑袋,心里满是狐疑——他怎么来了?
裴峥似不经意抬眸瞥了林襄一眼,嘴上却对林轩道:“轩公子,该你了。”
林轩思考须臾,败下阵来,转头对林襄笑道:“下一步棋怎么走?交给你了,你给三哥当一回军师。”
林襄脸色有点绿,她暗暗拿手指头戳了林轩背一下,嘟嘟囔囔道:“我棋技臭得很,让我出主意那你就输定了。”
“据说林姑娘文武双全,过谦了。”裴峥开口道,“请。”
林襄:“…”
林襄被“文武双全”四个字崩了一脸,一瞬间又忆起了自己那晚丢人之事。
可是能怪谁呢,提出要行酒令的人是她,要喝酒的亦是她。
她愣怔着,微微咬着下唇,那日破了的唇角已经长好了,可她仍觉得似乎火辣辣的,再一抬头,目光鬼使神差瞟向裴峥的唇角。
裴峥抿了一口茶水,嘴角泛着水光,林襄都没看清他唇角那块小伤口是否长好,便慌忙挪开视线,坐立不安地随意落下一白子。
指尖棋子刚一落下,众人齐刷刷向她看过去。
“嗯?”意识到头顶的凉意,林襄眨眨眼。
林轩仿佛后槽牙卡了菜梗,苦笑着调侃:“我说襄儿,你是哪一伙的?裴公子派来的奸细吗?你这军师是来帮倒忙的吧?”
林襄:“??”
她垂眸往棋盘上一瞟,顿时面起绯红,饶是她棋艺不佳,也能一目了然看出自己竟下了一步送人头的臭棋。
裴峥似极轻地笑了一下:“林姑娘确定不悔棋吗?”
林襄:“…”
反正也想赶紧逃跑,这局一输,就能光明正大溜了,于是她豪迈地道:“落棋无悔,不改了!”
林轩哀嚎。
接下来林轩再没敢让林襄这个狗头军师出招。
林襄则度日如年般全程旁观了一场厮杀,好容易那局棋分出了胜负,大约已过去半个时辰。
时值晌午午膳时分,府上下人敲了书房的门,询问:“国公爷,午膳已备好,是否开膳?”
林襄暗自松了口气,心道:“某人总算是要走了。”
结果就见她爹对裴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裴公子请,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裴峥起身:“多谢安国公设宴招待。”
林襄杵在一旁傻眼了,这是要留客的意思吗?
第68章 “气成灯笼了”
去膳堂前,林襄见她娘吩咐下人去酒窖取了将军露,将军露通常是爹爹拿来招待贵客所用的好酒,顿时更疑惑了。
…什么情况?
“娘,今天什么日子啊?”林襄悄悄问容婉卿。
容婉卿:“你大哥二哥半年前于落阳关一带追击北渝沙骑兵,被沙匪于后方偷袭,腹背受敌遇险,多亏苍西铁骑助阵解围。”
林襄不知两者之间有何关联:“嗯,这事我知道,苍西铁骑不是还帮忙一起捣毁了一处沙匪老窝吗。”
“没错,当时率领苍西铁骑的将领正是裴六公子。”容婉卿回道。
林襄:“啊?”
容婉卿:“为你卓青姐姐送行那日,你卓青姐姐亲口告知你爹爹的,你忘记了?”
“唔。”林襄不是忘记,她是压根没留意到旁人说什么,当时已经魂飞天外。
“再加上太清观救你那次,承着裴六公子多次搭救之恩。”容婉卿笑道,“故而你爹爹今日特地宴请,以兹感谢。”
林襄:“哦…”
一顿丰盛的午膳林襄却吃出味同嚼蜡的感觉,她低着头只敢在眼跟前夹菜,都不敢抬头看,仿佛一抬头就能瞥到裴峥如有实质的目光。
午膳过后,裴峥又被林轩拉着去下棋了,林襄借机躲回玲珑阁,半下午的时候她差春桃去打听,得知裴峥仍然没走,还在别苑下棋。
着实是坐立难安,于是在顾心兰打道回府之时,林襄借口送顾心兰便又出了门。
到了平西侯府,顾心兰下了轿:“都说了不用你送,你送了我再回府,白白折腾。”
林襄:“闲着也是闲着。”
林大小姐送人不光送到府门口,一路送入内院,还喝了两盏茶,又给平西侯府的鱼池里喂了鱼,逗留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溜溜达达往回走。
回府的路上,为避免某人还没离府,她又特意于街市上逛了一圈,正好逛到了莲花楼下。
莲花楼已重新开张,重新开张的莲花楼因为庆隆帝的造访不仅没没落,反而生意更好了,人满为患。
林襄闻着香味,突然想吃莲花楼的熏鸭了,于是差春桃去排队买。
在春桃去买熏鸭之时,她被一个小摊吸引了,小摊上卖的都是一些用木头做的稀奇小玩意,其中有一个翅膀会动的小鸟,瞧着煞是有趣。
“姑娘,可要来一个?”
天寒地冻,做生意不容易,小贩跺着脚不停给手上哈着气,一边热情地吆喝。
林襄拿起那只机关小鸟好奇地端详片刻,问道:“这个小鸟怎么卖?”
小贩喜气地回道:“六十文,算你便宜了,姑娘五十文拿走吧。”
林襄刚要付银子,又突然想起春桃还在莲花楼里排队,手头没银子。
“我待会再来买。”
就在她要放回放那只小木鸟时,有人上前递给小贩一锭碎银,一道熟悉的声音刮过耳际:“不用找了。”
林襄闻声抬头,目光撞进一道视线里,深邃、冷冽。
她脑子一懵,想也不想转身便走!
快速穿越人群,闪入一条侧巷,刚松了口气,一抬头,轻功盖世的裴公子就立在她身前,挡住了去路。
一个着急,她又转身往另一个岔路口走去,刚走了没几步,扑通一声,被地上一处暗冰一滑,劈了个叉。
场面十足滑稽。
林襄坐在地上十分懊悔地闭了一下眼睛,还不如不跑呢,直接装傻充愣不就糊弄过去了,这倒好,更尴尬了,被捉了个现形。
再说了,不就是咬了他一下嘛,难不成裴峥还真与她计较不成,他皮糙肉厚的,咬他一口还咯牙呢。
胡乱这么一想,林襄便缓缓抬了眼皮。
裴峥身量颀长,俊朗高大,走到她跟前像一堵墙把她罩住,他俯身半蹲,与林襄目光对上,轻描淡写问道:“跑什么?我长得很吓人?”
林襄瞧着他神色安之若素,似乎也不像兴师问罪的样子,按捺住心虚,理直气壮回道:“那你追我做什么?我又没犯法。”
人往往越心虚嗓门越大,表情就越拧巴。
看起来倒像是油盐不进又怒不可遏的模样。
裴峥糟心地想:“都大半个月了,气还没消,都气成灯笼了…”
今日从一见面开始就一直在躲他,躲瘟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