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襄手中抱着那件赤狐斗篷拿着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
当哥哥的从别的男子手中拿回一件送给妹妹的礼物,这件事有点怪。
她惴惴不安地揣测着,难道裴峥对她的心思被他哥已知晓,他哥被游说了吗?还是他哥读书读傻了?
林轩终于欣赏完那幅画,心满意足地小心卷起来,一抬头看见林襄在愣神,说道:“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你收的你穿。”林襄没好气地把斗篷一股脑塞林轩手里。
林轩下巴往墙上一指:“喏,我也有。”
林襄这才看到墙上也挂着一件男制式的新氅衣。
“今年冬日寒凉,娘感激裴兄多次救你,想着他日日骑马在外奔波,亲自做了两副护膝让我给裴兄送去,这两件狐裘是裴兄的回礼。”林轩解释道。
他说着拿着那件赤狐斗篷披在林襄身上,林襄躲了一下没躲开。
“正好有苍西郡来的商旅往来京城做皮革生意,曾受过裴兄恩惠,给裴兄拉了一车狐裘氅衣,裴兄挑了几件让我带回来了,拿回来五六件,祖母、娘、心兰人手一件。”
…原来如此。
林襄眨巴眨巴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晌道:“咱林府送出去两副护膝,却拿回五六件狐裘氅衣,这…三哥哥,你是怎么好意思的?”
林轩一本正经道:“诶,非也,情谊岂能以礼物多寡而论,心意无价。”
旁边一个侍者笑道:“眼下这不是年关了,夫人特意叫轩公子拉了一车节礼去拜谢裴公子,并非只有两副护膝。”
他挠挠头:“不过裴公子没收,只收了两副护膝。”
林襄:“…”
林轩给林襄系好斗篷,左右看了一圈,美滋滋夸道:“这件赤狐斗篷还真配襄儿,仿佛为咱们襄儿量身打造一般。”
春桃颇为赞同地点头:“是呢,这毛色可真漂亮。”
屋外,管家正带着家丁爬上爬下换新灯笼布置院子,林襄望着院里他们忙乎的身影,神思走远。
年节将至,她想到了远在漠北的爹爹和大哥二哥。
已经有许多年全家没有过过一个团圆年,也数不清有多少个年头没见过大哥二哥了。
“想什么呢?”林轩屈指敲了林襄额头一下。
林襄收回视线,小声叹道:“年关了,今年又是爹爹与大哥二哥在漠北过节,我们与祖母在京城,一家人分隔天南海北。”
“想父亲和大哥二哥了?”林轩摸摸她头顶笑道,“前几日大哥来信,说待我大婚之日一定会回京一趟,届时咱们家就团圆了。”
林襄垂下眸子。
恐怕届时也团圆不了,上一世三哥大婚之日,只有父亲回京,父亲先启程回京,哥哥们整顿好军务正要返京之时北渝沙骑兵偷袭。
而后一直到林府遭难,她都没能见到两个哥哥,再有哥哥的消息便是他们被押送回京砍头。
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林襄恍了神望去,只见一个家丁往树上挂笼之时不小心坠下,一屁股坐在扶他的另一个家丁脖颈上,那个家丁一个没稳住,又刚好坐在树下堆的一个雪人上。
两个真人加一个雪人叠了个罗汉。
哄然而至的笑声响在院子里,大家伙笑得前仰后合。
要过节了,大家皆是开心的。
林轩吩咐丫头拿出红纸,对林襄道:“襄儿研墨,陪三哥写春联。”
岁暮将至,日子一晃而过。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新岁开始了。
第87章 新岁
除夕这日,林襄一大早天未亮便被容婉卿薅起来,先是跟着供奉天地诸神,供了老祖宗,随后去平西侯府接顾心兰。
临出门前,被裴峥的小灰鸽拦住了去路,她匆忙间把信筒拆下,信笺还没看便被林轩喊出了门。
林轩去平西侯府叫自己未婚妻来府上过年,偏偏害羞不好意思一个人去,非得喊个伴把林襄一起薅出门。
“小丫头,磨叽什么呢。”林轩在院门口等着,眼角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林襄把信笺藏于袖中跑不迭跑出院子:“来了来了,叫魂呢。”
容婉卿从林老太太院里出来,路过玲珑阁之时,被“魂”字兜头糊了一脸,于是林襄喜提来自她娘的一记白眼。
瞧着容婉卿的神情似是想骂林襄一句什么,忍了忍指着她:“今日年节,要说吉利话!”
大过节的,除夕这一天一般是有讲究的,要说吉祥话讨吉利,不许口出恶言,往往大人们在这一天都不会打骂孩子,任熊孩子反了天了都只能忍着秋后再算账。
“是。”林襄跑到容婉卿身旁嬉皮笑脸行了个拜年礼,“谨遵母上大人教诲。”
她刚要跑,再次被母上大人喊住:“回来!”
林襄倒了几步倒回去:“又怎么了嘛?”
“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连件大氅都不穿?回去穿衣裳!”
林襄吐了吐舌头,向她娘告状:“三哥哥催我,都没来得及。”
彼时,春桃从屋里拿着一件氅衣追了出来。
林襄一看春桃手中那件赤狐斗篷便是一愣:“那么多件,怎么偏偏挑这件?”
春桃一边服侍林襄穿一边雀跃道:“今日过年,要穿件喜色的嘛,我挑了好半天呢。”
林襄:“…”
有道理,没毛病。
虽说她有心想换一件,碍于林轩望眼欲穿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平西候的急切神情,只好作罢。
马车里,林轩时不时撩起轿帘看看走哪了。
林襄看在眼里,心里偷笑,也不知当初是谁嫌弃人家哭鼻子,这脸打得啪啪作响,如今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恨不能马上把人家娶进门。
林轩说:“管家已于莲花楼订好了席,今晚吃完年夜饭,正好游长街,心兰这么些年没回京城,好好热闹热闹。”
因着顾心兰尚未过门,依着习俗,是不能去男方家过年的,所以,容婉卿想了个折中法子,年夜饭去酒楼吃。
林襄按着眼皮:“那你们两人联手猜灯谜,所向披靡了,会把摊主猜哭吧。”
林轩:“你眼睛怎么了?”
“唔,不知怎么突然眼皮一直跳。”林襄记着母上大人的话,嘀咕着说吉祥话,“左眼跳财,该不会路上能捡到银子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车夫喊了一声:“吁——”
突然车夫停了轿。
林轩掀了轿帘,林襄也好奇地望出去,只见裴峥策马而来,他收了缰绳从马上看过来,视线直直落入眼帘。
两人目光于空中轻轻一碰,也不知怎么回事,林襄倏地往里侧躲了躲。
…原来左眼跳也不一定是财,还有可能是人。
“裴兄!”林轩见是裴峥兴冲冲下了马车打招呼。
轿外传来裴峥带笑的声音:“林姑娘,过年好啊。”
林襄:“…”
林襄捂脸心里哀嚎,内心天人交战须臾只好硬着头皮也下了轿。
自打裴峥对她表明心迹,林襄心里便思绪纷杂,本欲取采的对策是:恁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可裴峥春风化雨于无形,她渐渐发现自己看话本时会不经意想起他,写字时也会突然想起他,甚至哪夜未按时收到他的信笺还会坐立不安。
当林襄意识到这一点时,蓦地想起裴峥那日所说的浑话——
“你对我有情。”
“否则当初我劫持你,你会报官抓我,但你没有,你甚至没告诉任何人。”
于是林襄惊慌失措间又逃到平西侯府小住了几日,然而心里还没琢磨出个一二三四五,猝不及防今日就当街撞上了。
偏偏她还穿着裴峥所赠的氅衣。
总之林大小姐的脸色由白转红,红里透白。
裴峥翻身下马,他今日不当值,没穿都卫司的衣服,而是穿的私服,天青色衣袍玄色大氅,利落精神。
他似乎视线一直跟着林襄,林襄一张小脸掩于赤狐毛茸茸的斗篷帽子下,娇俏可人,在她抬头之际冲她笑了笑。
林襄:“裴公子过年好。”
裴峥看着她,笑道:“林姑娘,许久未见。”
“唔,许久不见。”林襄低头往狐裘里缩了缩,想把自己“埋”起来。
好在林轩解救了她,上前拽着裴峥热络地聊着。
裴峥前些日子与林轩借了一本古籍,林轩这个书呆拽着裴峥于大街上高谈阔论,谈论书中精妙语句。
林襄悄悄挪开几步,立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谈古论今谈了有一刻钟…
他这个三哥哥也不知哪来这么些话,常日里闷头读书,缠着他多聊几句还嫌她烦,见了裴峥比见圣贤书还热情。
“林公子这是要去哪?”
林襄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神,就听裴峥问道。
林轩面上有些许羞赧:“去平西侯府接心兰。”
林襄心道:“总算是对话进行到尾声了。”
结果就听裴峥朗声道:“巧了,我也要去平西侯府,正好一道同行。”
林襄:“…”
还真是好巧…
林襄生无可恋地嘟了嘟嘴,柳叶眉都快丧成倒八字眉了。
她站在林轩身侧,借着林轩的身高抵挡,只要不抬头就看不见裴峥,不过裴峥比林轩要高,她的表情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