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之人当初穿过西离人的重重包围,单枪匹马救他于危急之中,那一幕令他永生难忘,若不信,又怎会把阿珩托付于他。
窗外雨声未停,整整下了一日,庆隆帝在金銮殿强撑了大半日,属实乏累,他面色苍白,已是重病之态。
他靠在榻上强打精神,说道:“你有何计说来听听。”
虽然庆隆帝相信裴峥,也对裴峥一身绝学称赞不已,可若说他有一法能解决苍西郡兵器一事,庆隆帝没抱什么希望。
一干大臣都愁得抱头揪头发,他一个二十啷当岁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法子。
裴峥敛眉沉思片刻:“陛下,我需要一支兵马。”
庆隆帝咳了几声,皱起眉头:“兵马?”
裴峥:“是,一支押运兵器的兵马。”
他实地探察过燕王的私铁矿,私铁矿锻造的兵器外加宁信侯府给燕王在京郊庄子所囤兵器,是最快的救急之法,可解苍西郡之危。
燕王私囤的兵器是时候该拿出来一用了。
只是…
宣州铁矿一事证据不足,不能直接指向燕王,若此时揭发,燕王定会推出一个人出来顶罪,而宁信侯府私囤兵器一事败露,裴良玉和裴远虽然大祸临头,亦未必就会把燕王咬出来。
如此一来,扳不倒燕王。
打蛇打不到七寸,着实遗憾,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
金銮殿中,一干朝臣又累又困,口干舌燥还在商量对策,突然福总管出现把沈济叫走。
“陛下有旨。”福总管宣读庆隆帝口谕,“想不出对策,就委屈各位大人们留宿金銮殿。”
众朝臣一脸懵地看着殿门在面前阖上。
为避免走漏风声,裴峥出主意把所有朝臣圈在了金銮殿。
当晚,兵分两路,一路抄了宁信侯府在京郊的庄子,一路进宁信侯府搜出了那间兵器库。
紧接着,裴峥连夜带兵直奔宣州私铁矿。
***
怕惊着顾心兰,第二日天亮,沈济方才去了平西侯府。
顾心兰听闻姐姐受伤当即六神无主。
“顾六姑娘,你且放心,大帅已无生命危险,只是…”沈济顿了顿,“只是你与林轩林公子的婚事只怕是要推迟了。”
林襄与容婉卿和林轩听到消息匆忙赶到平西侯府。
容婉卿说道:“婚事推迟不要紧,只是这苍西郡究竟是怎么回事?卓青她一向谨慎,这次怎么会…”
沈济长话短说,简单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什么?军粮和兵器皆有问题?”林襄惊道,“不可能啊…”
似乎上一世没发生这样的事情,顾心兰与三哥哥的婚礼,顾卓青是回来参加了的。
军粮,兵器…
心思急转,林襄想到了宁信候府,想到了燕王。
她转身出门。
“哎,襄儿,你去哪儿?”容婉卿在身后追着问。
“胸闷随便走走。”林襄头也没回道。
她没说实话,她要去找裴远那王八蛋,如果这事儿与宁信侯府有干系,宁信侯府私藏兵器一事她就给他们捅到陛下跟前,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林襄走出平西侯府,一路到了宁信侯府前突然发现宁信侯府被团团围住。
突然树上落下“一堵墙”堵在她身前:“林姑娘,这么气势汹汹的,要去哪儿呀?”
“齐明?”林襄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齐明没好意思说他跟了她一路了,自从他家公子进宫当差失去“人身自由”,林姑娘的人身安全就交给他了,他奉他家公子之命,时刻“跟踪”。
“林姑娘要去宁信侯府吗?”齐明指了指宁信侯府家的大门,“宁信侯府被查抄了。”
“啊?”林襄一腔怒火少了一半,“出什么大事了?因为什么?”
齐明低声说道:“私囤兵器。”
林襄懵圈了,这事儿谁干的?还有人也知道宁信侯府私囤兵器?
“你怎么知道?你…确定?”林襄有些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齐明把声音压低,“我家公子昨夜亲自查抄,我亲眼所见。”
“什么?裴峥?!”林襄瞳孔地震。
齐明四下看了一眼:“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悄声点。”
林襄把齐明拉到一颗树下,有些语无伦次地与齐明确认:“裴峥他、他是裴家人,他…怎么把裴府查抄了?”
齐明扯了扯嘴角,心道:“谁和那姓裴的是一家人!”
林襄静了少顷还是觉得此事不太真实,如若裴府私囤兵器一事被定罪,裴府就完蛋了,也算她前世大仇得报,可另一方面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她想起了裴峥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他说他可以成为她手中的刀,为她杀遍仇敌。
从前,她以为那是裴峥年少轻狂随意说的话,没当回事,可当事实发生之时,不由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昨日一日大雨过后,今天天气有些微凉,一阵风吹过,林襄环手抱臂:“…那你家公子呢?在宫里头?”
“公子离京办差去了。”齐明没多说,毕竟这事眼下保密,况且有些事情说多了,他怕吓着林襄。
“唔…”
林襄心不在焉抬头望向宁信侯府门外团团围着的兵官,忽然越过一众脑袋,看到一道身影。
陈芷瑶隔着人群与她遥遥相望,林襄眼皮一跳,忽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111章 生死未卜
众朝臣前一日夜里在金銮殿凑合着眯了一夜,包括姬首辅。
都是些娇生惯养的主,哪里遭过这般罪,一个个在坐椅上睡得不踏实,大约四更天时分,金銮殿门被打开,睡得不踏实的众人于开门声中惊醒,裴良玉父子被禁卫军带走。
金銮殿大门再次重重阖上,眯瞪着眼睛浑身难受的朝臣们开始心生不满,心里想的是,为何这皇亲国戚可以回府了,他们却还要关在这里?
紧接着没多久,他们又反应过来了,与他们一起关着的,还有真正的皇亲国戚——燕王与庆王。
这时,一干朝臣才意识到似乎出什么大事了,陛下突然发难,所有人异常紧绷,内心狐疑地胡乱猜测。
直至第二日晌午,庆隆帝约莫着裴峥一行人已经到了宣州这才将人放行。
裴良玉父子被押入诏狱,三司会审,证据确凿,可那父子俩的确如裴峥所言,咬死不松口,没把燕王供出来,不供出燕王或许念在长乐长公主的情份上还有一线生机,一旦供出燕王,坐实了牵连皇位大统的谋逆之罪,那就是死路一条。
兵部、户部开始严厉彻查,一干人等皆被投入大牢,兵部、户部的账册明细一桩桩一件件的查,庆隆帝不顾病体亲自督办,他身子愈发不好,日日咳血,就像一只快要燃到末尾的烛火,拼命想在黑夜中再照亮一些。
林襄心神不宁数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似乎要发生。
天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傍晚的天际响着闷雷,似乎近一年的天气总是很奇怪,冬日时暴雪,春日时暴雨。
林襄近几日一直住在平西侯府陪着顾心兰,顾心兰担心远在苍西郡的姐姐,整日整夜睡不着觉,一想到哥哥们皆战死沙场,如今阿姐也重伤,她便觉得无助而凄凉,悲从中来。
暮色点灯之时,林襄正在安慰哭了好几日的顾心兰,突然齐明红着眼眶叩响了平西侯府的大门。
齐明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铁铮铮一个汉子眼底满是猩红,与他一道而来的还有沈济,沈济神色凝重,亦是一脸有心事的模样。
“齐明?”林襄瞧着他二人的神色便觉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意识到不妙,“发生什么事了吗?”
齐明看着她欲言又止,林襄心下重重一沉,心道,糟了,会不会是卓青姐姐出事了?
顾心兰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惊慌,她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生怕再听到什么噩耗,哭成核桃的两只眼睛看看齐明又看看沈济。
她极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可是一开口,还是哭出了声:“苍西营又吃了败仗?还是我阿姐她…?”
顾心兰说不下去了,眼泪簌簌而落,打湿了林襄一条衣袖。
沈济摇了摇头,安慰她:“不是顾大帅,顾大帅无事。”
林襄:“那是谁?”
沈济没说话,撇开了头。
齐明则双手捂着脸,仰头把眼眶中的眼泪憋了回去,而后深深地看了林襄一眼。
林襄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急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齐明喉咙颤抖,用力抹了把眼睛:“…林姑娘,宣州铁矿塌陷,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生死未卜…”
雨说下便下,天空中惊雷炸起。
林襄整个人狠狠一震。
她似乎没听明白齐明在说什么,难以置信地把齐明方才那句话在心里又过了一遍。
电闪雷鸣中,她一把抓住齐明:“什么意思?铁矿?裴峥他不是在皇宫当值吗?他怎么会在宣州?”
齐明垂着眼睛,痛苦地看着她,屋外是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铁矿塌陷意味着什么齐明心里清楚,所谓的“生死未卜”不过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让人心里留一线希望罢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片死寂,只有周遭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
…
滂沱的雨声中,齐明翻身上马,林襄是他家公子心尖上的人,他匆匆告知林襄便出城往宣州方向而去。
林襄整个人如坠冰窟,她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在影影绰绰的闪电中白如纸张,她无意识地抓着顾心兰的手,顾心兰被她冰块般的手指激得打了一个哆嗦,惊呼道:“阿襄,你没事吧?”
“…没事。”
顾心兰低喃道:“真的没事吗?”
林襄垂下眼:“没事。”
春桃率先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