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在白鹭书院的补习结束,罗子慈邀薛时依她们去闻慕府上用膳,顺带谈点有关蛊虫的事。
正好碰见在太子殿下那边领了差事的罗养青回来,她便顺道叫上自己这位堂哥。
闻九跟着薛时依一起去。薛清当初把信物给了薛时依后,也把闻九拨到了薛时依身边。
“闻慕要亲自下厨,其实他手艺还是不错的。”
罗子慈很有经验,在路上给众人介绍。
闻慕买的府邸不大,仆从不多,但是府中陈设置景很用心,看得出来主人对这居所的爱护,要容纳这一行人做客也绰绰有余。
天色还早,佳肴尚未盛上来。
跟着大伙去膳房看热闹时,薛时依看见守在锅前的闻慕正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中加入处理干净的羊血。
他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以形补形。
羊汤的咸香气味飘出老远,闻着暖融融的,薛时依有点馋。
罗养青在路上就问过了罗子慈,得知闻慕牵了好几只羊回府,遂言他可以帮着做一道烤羊。
眼下他进了膳房,在浓浓烟火气看见闻慕苍白如雪的脸色,不由顿了顿。
“你这是怎么了?”
做顿饭而已,有这么苦大仇深吗,罗养青觉着自己都不忍心用膳了。
“他没事,就是现在有点体虚,”游芳雪走进去,解释道,“我们在试验逼出蛊虫的法子,这几日用的是放血法。”
今天可能稍微放多了一点。
游芳雪默默把这话吞了,一点也不自责。
薛时依倒吸一口气,“你们悠着些,别把身子弄出问题。”
“放心吧,他们精于医道,会注意的,”罗子慈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看着他们下厨,我也手痒了,看我给你做道蟹酿橙。”
本来是来膳房瞧闻慕的热闹,现在他们却全都兴致盎然地亲自忙活起来。薛时依搬了个短脚凳坐在旁边烤火,虽然多活了十余年,但是烹饪一事她属实不精通。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火舌舔舐着炉壁,热意弥漫。
闻九若有所感,对薛时依开口,语调柔和,“女郎现在身边很热闹,不似少时那样冷清了。”
薛时依笑着点点头,“对啊。”
这屋中大多数人,前世与她只是擦肩而过,但今生却有了过命的交情。就连闻九姐,她们前世相处的时日也不如今生多。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等用过膳,闻慕向薛时依道出他近来的发现。
“你给我的一缕发,我和游芳雪都研究过了,可以确定周行之的确中了活死人蛊。”
“但得了活死人蛊明明活不过五年,他能活到这个年纪,着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他身上蛊虫也藏着些蹊跷,毒性远比一般蛊虫强,这一点很不正常。”
“有这样的蛊虫在身上,他平日里受的折磨也会非同寻常,”闻慕啧了一声,“这手段很是狠毒,周行之也是够倒霉的,替他亲舅舅受了这一劫。”
“其实我还想到一事,活死人蛊是我那师祖与友人一道炼出来的,拢共也没多少只。师祖将蛊虫传给我师父,我师父没用几只就早早死了,他死后又把剩下的蛊虫传给我。”
他感叹,语气里尽是不解。
“按理说中这蛊的人应该很少啊,怎么这京城遍地都是?”
罗养青沉默一下,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为什么早死,会不会跟谋害圣上有关系?”
闻慕瞪圆了眼,口中啊嗯几声,说不出话。
他当然没想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众人目光凝过来,谴责意味不言而喻。你们巫觋真是有够不老实的,作恶多端,简直是祸害呀。
而闻慕只是想起师父给他下的禁足令,强迫他年满二十前不得离开白南。这么多年他好像也没想过,为什么那人坚持要他待在白南。
“可,可我师父死讯传回白南时,好像比圣上遇刺要早。巫觋得罪的人多,横死是家常便饭,被人夺去蛊虫的事情也不少见。”
闻慕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来了京城后也金盆洗手了,没再用蛊虫对付过人。”
罗养青掀唇轻笑,宽慰他,“你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提。谋害圣上是重罪,若你师父真犯下这等谋逆罪行,满门抄斩的刑罚下,你应该也活不到来京城的岁数。”
闻慕咽了咽口水,觉得并未被安慰到,反而更加后怕。
“别太担心,我也没听说过那桩刺圣案的凶手是谁。”
薛时依笑着提起别的事,“对了,你们知道吗?月氏使节不日就要入京了,使团里有位公主,她往后会长住在大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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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2025.11.09)414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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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亲亲][亲亲]
怕大家忘啦,再说说,闻慕虽然嘴欠地叫子慈姐姐,但是他比子慈大[墨镜]不过长得小,是娃娃脸这样[墨镜]
第54章
在闻府相聚的最后, 薛时依说了件前世趣闻,听得众人咋舌。
秋风吹尽旧庭柯,一宵寒胜一宵。冬色初现时, 月氏使团入京了。
月氏盛产优良马匹, 十余年前自诩兵强马壮,挥兵进犯大景, 后大败于长公主,成为大景王朝西征的重要枢纽, 一直与大景有着战马贸易往来。
此次月氏使团入京,是为送月氏公主嫁入大景,稳固两国邦交而来,圣上特遣了几位女官与鸿胪寺官员一同接待。
在官员陪同下,使团先下到都亭驿稍作修整, 然后便由公主为领, 进宫拜见大景圣上,进献方物。圣上喜,遂赐宴赐礼。
宴上觥筹交错, 笙歌鼎沸,高台上舞伎眼波流转, 彩袖飞扬, 灿若云霞,席间坐着诸臣与世家儿郎。
这宴也含着让月氏公主与未来郎婿相看的用意。
“我特从月氏带来美酒,望诸君能尽兴。”
画烛璀璨中, 月氏公主巧笑倩兮,略一扬手,身后侍女便款款走上前为众人斟酒。而她离座,拎着银酒壶走过席间, 裙摆迤地。
公主颜如舜华,气韵万千,她美眸扫过座下的俊俏儿郎,朱唇抿了抿,亲自弯腰为某些女郎和郎君斟酒。
薛雍阳得了半杯,矜持地饮下一口;周观意得了半杯,咧嘴递给沈朝英了。其余人里,有的面带红霞地一口喝尽,有的遗憾地看着公主走过的翩翩身影。
最后,月氏公主停在陆成君面前,向他杯中倒酒。琼浆从壶口而出,坠入金杯中激荡不止,生出小巧漩涡,很快斟满一杯。
她举起金杯,递向他,眉眼弯弯,看中的意味明显。
“郎君,请。”
而陆成君面色平静,古水无波。
他并不受她的酒,只是从善如流地为自己倒了茶,疏离有礼地敬了敬,“祝公主得偿所愿。”
月氏公主冷了脸,凤眼微睁。
“郎君为何不接我的酒?莫非看不上我?”
她气势汹汹的质问,这如玉郎君却忽地弯了唇,似春来雪霁,语调上扬。
他说:“因为某已定亲了。”
像是滞塞的清溪找到了出口,奔快畅然。
陆成君墨瞳里浮上清浅笑意,提起此事时神情珍重。
“我视她如宝珠,绝不辜负,也望公主尽早寻到自己的宝珠。”
此言委婉,此情恳切。
月氏公主下意识萌生出退意,但一想到在路上被交代的事情,退意又顿时烟消云散。
她继续将酒杯往前递了递,“定亲又如何,郎君如美玉,我见之欣喜。你尽可放心,你的宝珠便是我的宝珠,我可以与她义结金兰,姐妹也做得。”
这是要执着到底了。
这月氏公主有些奇怪,明知别人定了亲,怎么还纠缠不休了。薛雍阳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
“恐怕不行。”
陆成君唇边笑意淡了淡,“我好忮忌,不能容人。”
月氏公主愕然,险些拿不稳酒杯。
席间众人笑声朗朗,负责礼待月氏的周观意出声解围,她撑着下颌,打趣,“公主不如瞧瞧在座别的儿郎,他们可都翘首以盼。”
月氏公主磨了磨后槽牙,撑着笑容点了点头,“大景儿郎都是龙章凤姿。”
她昂首饮尽杯中酒,回了座上。
*
月氏公主在宴上相看陆成君而不得的事传到薛时依这边时,她在读他的信。
陆成君对南山别院的布置很上心,频频寄信来问她的意见。
薛时依认真回了信,然后才看向薛雍阳。
“上一世,月氏公主嫁的是户部侍郎之子,今生应该也不会有变动。”
她没把宴会上的波澜放在心里,笑盈盈地跟她哥哥说话,“我跟你讲啊,这公主可是个妙人。”
薛时依将之前告诉闻慕他们的趣闻,复又讲给了薛雍阳。
“你等着瞧吧,我们只有看热闹的份。”
她信誓旦旦。
只是没想到,没过两日,月氏公主的那滩浑水却出乎意料地波及到了她。
千山书院内围场里,甲字堂正上着骑射课。
薛时依策马,远远望见有一队衣着服饰异于大景的人走来。她多留意了片刻,确认是朝自己而来,心生诧异,随即翻身下马。
薛时依主动迎了过去,行礼,与周观意打了个照面。
见了她,周观意面色不太自然,还未来得及解释些什么,月氏公主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执起了薛时依的手。
周观意叹气,看了身后的沈朝英一眼,耸耸肩,退到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