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茶杯回来,看他还停留在第一页,好奇地凑过来:“什么论文,这么不好读吗?”
她伸手,想拿走那篇论文看一眼。
他赶紧拦了一下,着急之下,没控制好力气,她往后一仰,差点摔倒,热茶都撒在身前。
他顾不上自己的窘境,马上起身:“Ada!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他甚至下意识掀起她卫衣下摆。她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手指触上她皮肤,她才猛地惊醒,赶紧推他。
但她自己本来就站得不稳,他核心稳定性比她强太多,体格又健壮,她仿佛是推到了一块岿然不动的巨石上,力度全返给了自己。
她又一次往后跌去,被他迅速拉住,反跌进他怀里,贴到了他胸膛左侧,她身形玲珑,不过他胸口一半宽。
杯底一点点残余的热茶,撒在他T恤左下角。梁思宇当然知道了,茶不烫,只是他的身体,烫得更厉害了。
他再忍不住,把她按在胸前,左手臂往下一捞,把她举起,让她和他平视,右手护着她后背。
“Ada,你看看我,好不好?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她心跳杂乱无章,四肢无力,几乎要被他炽热的温度融化。
这是年轻的、毫无保留地爱她的Ned,也是她至今仍爱着的人。
可是,想到后面那几年,她微微偏开头,不肯再看他:“我没推开你……是你不该靠太近。”
明明是他,离开实验室,离开美国,离她越来越远,她追上去过,追到杭州和他团聚,有空就去剧组探班。
她至今都记得,最后一次去探班,是被他赶走的。
一开始还好好的,他抱得那么紧,密密的吻落了她一身。
但没几天,他突然让司机送她回杭州,说不喜欢她来探班,让她以后别来了。明明她和现场工作人员都处得不错,也没给他添麻烦。
她忍不住掉了一滴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自己用手背抹了一下,冷冷地说:“快点,放我下来。”
他呆呆地照做了,方才炽热的昂扬几乎是瞬间消退,在看到她流泪的那一刻。
不太对。有什么不太对。
她的表情,不像抗拒,也不像生气。那是……心碎和悲伤?怎么会?
他回头,她已经在电脑前坐下了,又在狂敲键盘,可明明,代码已经写完了。
胸口闷着一堵墙,隐隐作痛,脑里拧着一条筋,疑惑愈深,可那股必须要弄明白的冲动,却渐渐沉了下去。
“你得有点耐心”,外祖母的话又一次浮现在耳边。
他看看她湿了大片的卫衣,轻声说:“我出去一趟。”
第12章
梁思宇拎着购物袋上电梯的时候,梅琳达和他互相点头问好,内心却不免腹诽。
她几乎算看着Ned从青少年长大,一直认为,相比于他的哥哥,Ned是个更温柔斯文的男孩。没想到,谈恋爱后这么急躁,把女朋友衣服都撕坏了。
梁思宇却根本没意识到,他中途出去买女性服饰有多暧昧。
他推开VIP访客室的门,Ada正窝在单人沙发上,对着一堆电极发呆。
“换一下吧,湿衣服不舒服。”他刚才去附近店铺买了一套。
Ada惊讶抬头,她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出去散散心。
她嘴唇微动,想问他有没有气她,又咽了回去,偏开眼睛。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反复无常,可谁让他总来诱她沉沦。
梁思宇却以为,她又要和他划清界限,连两件衣服都不想接受。
他在书桌边找到剪刀,把衣服吊牌都剪掉,一股脑塞给她。
“好了,现在都退不掉了,你不穿我就只能扔掉了。”
她一愣,被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推进卫生间里,啪地一下关上门。
额,里面没开灯,好黑。
她一开门,他立刻皱眉回头。
她迅速解释:“我开个灯。”然后按下开关,重新关上门。
梁思宇松了口气,日常的关心和靠近,她还是愿意接受的。
卫生间里,许瑷达打开袋子一看,也暗自腹诽。
他怎么买粉色毛衣?这种软糯的颜色,不是她的风格,她的衣服基本都是黑白蓝灰。
不过她还是换上了,湿衣服确实不怎么舒服。
上身效果倒还可以,宽松的oversized款式,慵懒随性,甜美感不算很强,她勉强看顺眼了一点。
灰色羊毛西裤意外合适,有几分像工作后的自己。
那时候,她觉得做了老师,不能穿得和学生时代一样随意,梁思宇几乎帮她搭配了半个衣柜的职业装。
她摇摇头,把这些回忆都甩出去,今天真是的,老是在伤春悲秋,不是决定不想了吗?
看到她推门而出,梁思宇怔了一瞬。这件马海毛和羊绒混纺的粉色毛衣,绒绒地包裹着她纤细的肩膀,像家里常插的重瓣芍药,Sarah Bernhardt。
柔润润一团粉白软雾,典雅又轻盈,安静盛开,但让人移不开眼。
“去吃午饭吗?”她大大方方地问,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忍住摩挲她肩头的冲动,点点头,带她去吃饭。
他们先去三楼护士站拿了餐盒,医院有统一的营养配餐,他觉得口味尚可。
上了顶楼,这是个温室花园,在寒冬中满眼绿意,靠西侧能看到东河,零星有几位康复师和客户,正在铸铁小圆桌上用餐。
他带路,转去东侧的一个角落,高大的橡皮树、散尾葵创造了隔断,虽看不到河景,但更私密些。
三文鱼南瓜沙拉,味道不错,她扬起一个夸张的笑:“哇,我觉得可以开餐厅哎。”
他笑了:“就是隔壁酒店的餐厅供应的。”
呃,低级错误。她垂眸,手里叉子无意识地戳几下三文鱼。
他声音柔和:“Ada,心情不好的话,不说话也可以的。”
她情绪不佳,何必在他面前伪装,这种讲话方式,根本不是正常状态的她。
她僵了一下,叉子碰到盘子,叮的一声。
她转头,旁边白色的蝴蝶兰很美,长长的花剑,开着十七朵花,她一朵朵数过去,观察每朵花的区别。
他们沉默地吃完午饭,回到临时实验室,一起在书桌边坐下,开始了枯燥的数据标注工作。
许瑷达首先核对视频与信号,标记每个动作的起始时点,识别明显伪迹,完成初步清洗。
梁思宇则负责进一步排查生理噪声、电极漂移及肌电信号的异常混入。
在一些信号异常上,他们偶尔判断不一。她倾向认为是电极接触不稳,他则指出可能是临近肌群的非预期共激活,这类数据也可用于训练泛化模型。
一开始还有些交流,后来,两人逐渐沉入各自屏幕,只剩下鼠标的轻响和偶尔键盘的敲击声。
到傍晚五点,他们终于把最后一组数据也标注完了。
她揉揉脖子:“数据质量还行,最后两段混合动作有点乱。”
他也按住眉心:“那块电极松了,下次加一层医用胶试试。”
他们同时长出一口气,对视一笑。这样的数据清洗比较繁琐,却是整个算法的地基。
第二天,换Ada作为志愿者二号被贴电极,她咬牙坚持,混合动作就被强制喊停。
“Ada,休息吧,疲劳情况太明显了,再收集数据也没有意义。”
梁思宇回头劝她,波形已经出现很大变异了。
她坐回沙发,嘴上还不服输:“怎么没意义?刚好可以用来测试模型在疲劳状态下的泛化能力。”
他直接过来上手拆电极——再做下去,她两三天都不用敲代码了。
“哎,你干什么?”她匆忙护住自己手臂,但已经有一个电极被他稳准狠地摘除,粘胶在她手臂上留下小小的一片红痕。
他轻轻抚触,问:“痒吗?”
她本能地往回缩,本来不痒,被他这么一触,反倒泛起几分酥麻。
“我自己来。”她尾音都带点颤,像一只蝴蝶被温室的空调吹歪了飞行轨迹。
他握着她的手腕,把其余电极都拆了下来,又继续帮她按摩酸痛的手臂。
她轻轻嘶了一声。他立刻察觉,力度放轻了些,动作也慢了下来,她的小臂纤细,像细长的水晶香槟杯。
五分钟后,他终于放开她,说:“明天采集我的左手数据做验证集吧。”
Ada今天的数据恐怕有三分之一不太能用,她老是有点轻微的旋转手腕动作,才那么快疲劳,也引入了不该激活的肌肉信号。
许瑷达过去查看自己的信号曲线,不得不承认,她的动作稳定性和Ned不是一个等级。
即使他换非惯用手,恐怕也比她好得多。
接下来几天,他们采集数据,标注清洗。
Ada训练算法,一次成功——当然,她失败和反思的过程都在上辈子。
她得意洋洋向他招手:“一号志愿者,快来看。”
梁思宇凑过去,看到算法性能和基线算法的对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忍不住一下把她举起来:“Ada,你真是个天才!”
她整个人几乎被举到他肩膀上,手忙脚乱,赶紧扶住他的另一侧肩头稳住身形,惊叫一声:“Ned!”
他还转了两圈才把她放回地面,她有点头晕目眩,抓住他的胳膊才稳住身形。
她刚想提醒,他又越界了,但抬眼撞上他眼底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接下来,他们准备提前回学校,趁着假期没人,把全程跑通。
要控制的神经义肢在实验室,回去才能进行控制信号输出的验证,完整确认算法的有效性。
克劳迪娅听到他们返校的计划,微笑着向梁思宇建议:“Ned,你们走之前,为什么不请Ada来家里吃顿便饭呢?我们也该欢迎一下你的同学,祝贺你们的项目开了个好头。”
他微微犹豫,不太确定Ada是否愿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