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喜欢什么就烤什么,边上有冰镇果汁,沙拉是许瑷达最喜欢的芝麻菜配西班牙火腿。
她悄声问梁思宇:“你告诉克劳迪娅的?”他只是微笑。
烧烤酱料也有四五种,她最喜欢泰式甜辣酱,和海鲜搭配绝了。她甚至恍惚觉得,今晚像是回到了加州。
烧烤晚餐后,大家聊了挺久,才各自回房。
梁思宇洗澡出来时,音箱里播放着Norah Jones,慵懒柔和的爵士风。
许瑷达还在床边乱晃,头发带着点残余的潮气。
“这么开心?”他松松地圈住她的腰。
她随着音乐轻轻摇摆:“最近都很开心啊。”
“纽约是个神奇的城市。”他被她蹭得心痒难耐,低头亲吻她的耳朵。
她的发间还有一丝晚香玉的香气,令人迷醉。
许瑷达模糊地想,也许真是纽约的魔力?一切都好像是新的一样。
生活是新的,研究也是新的。
她仰头回吻他,他把她抱起来,她的发丝擦过他的胸口。
一个崭新的、热烈的、潮湿的夏天,在他们中间升起。
“他们的热带水果开放式三明治棒极了,特别有夏天的气息。”
梁思宇一边开车,一边推荐,“我敢说,除了夏威夷的一家店,长岛这家可以排第二。”
他俩睡了个懒觉,十点多才出门吃brunch。科恩已吃过早饭,就没和他们一起。
这两家店许瑷达上辈子当然都吃过,和他一起。
对她来说,水果三明治吃起来都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这么多可可爱爱的排行榜。
停好车,他们却遗憾地发现,这间咖啡厅没开业,门上公告显示,店主外出度假,停业五天。
“真可惜,”她眨眨眼,“看来,我们只能附近随便吃点了。”
梁思宇微扬下巴,示意她上车,附近就是他们家常去的乡村俱乐部,里面好几个餐厅,肯定都开着,出品质量也有保障。
车子转了两个弯,入目是大片绿地,许瑷达隐约觉得这绿色太满,铺天盖地,不知怎地,胸口有点闷。
他们在门亭处短暂停下,梁思宇递上会员卡,门卫笑着说“好久不见”,她轻轻按住心口,喉咙一阵发紧。
车子进去后,她看到了远处那栋白色的庄园式建筑——果真是那家乡村俱乐部。
画面奇怪地扭曲着,一排的罗马柱排山倒海地向她压过来,她惊恐地想逃跑,却离那栋楼越来越近。
停下,停下,别想了,那不是真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只是来吃饭,她确定,没有什么婚礼,没有。
可是大脑像一台中了木马病毒的电脑,执行着她根本关不掉的程序。
浓绿的草坪、鹅黄的花柱、雪白的婚纱、父母含泪的拥抱、他带着笑和她对视、“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的誓言……
那些记忆深处冰封的画面,飞速地跳出来,像一座突然活过来的火山,自顾自地喷发烟和热。
梁思宇停好车,帮她拉开车门,才发现她有点不对劲:“Ada,怎么了?”
她呆着不动,眼神有点涣散,鼻尖额角也有细小汗珠。
许瑷达强迫自己开口:“没事。”
可她看一眼脚下的草地,绿得发亮,她有些发晕,一下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槟和鲜花混合的气息,喉头发腻,像被结婚蛋糕糊了一嘴,甜得让她想吐。
她抬眼,他似乎也变成了重影,一时是浅灰polo衫,一时是纯白西装。
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和小花童们的尖细笑声。
时间、空间和她自己,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折叠。
他笑着对她伸手,但她头顶飘来一个声音:“别去!别去!”
不能过去,不能过去,她软在车上,迈不出一步。
“是不是太饿了?低血糖了?”梁思宇看她不动,倾身过来,在中控翻出一瓶她常吃的巧克力糖豆,迅速倒出一把,送到她嘴边。
“吃一点,Ada?”他看着她嘴唇微颤,干脆捻起一颗直接喂她。
她毫无反应,牙齿紧紧地咬着,发出一点细碎的磨牙声,人也颤着往座位里缩。
那颗糖豆的外壳,被他的体温融化,在她唇边留下一点巧克力的痕迹。
不是低血糖!
他把手里的糖豆扔在地上,双手按住她的右手:“Ada,Ada,能感觉到吗?我在这里,我握着你。”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短暂地看了一下他,但很快,表情又冻结了,眼神空茫。
他顾不上再多想,紧紧抓住许瑷达的上臂,看向她眼底:“Ada,看着我,看着我。”
“疼。”她惊叫了一声,想要躲开。
能感觉到疼就好。梁思宇反而松了口气,心脏落回胸口。
现在需要通过触觉感知,让她回到现实。他托起她的手,继续引导她:“Ada,来,抓住我的手,握紧我。”
许瑷达微微后仰,手指颤动,并不想靠近,而是想推开他。
刚才那一下疼,短暂地唤醒了她,又把她推到了另一个漩涡。
在杭州的家里,她第一次提起,再这样下去,不如分开。
他发了疯一样紧紧抓着她,几次张嘴,但什么都没说。
直到她喊疼,喊放开,他才松了手,慌乱地退了两步,转头就走。
她流着泪喊他:“梁思宇,你都不想问问是为什么?”
她眼泪太多,看不见他有没有回头,她哭了一晚,他没回来。
两三天后,她联系了律师。
她像是一只坏掉的录影机,嗡嗡乱响,炽热得要炸开。
画面一卡一卡,胡乱闪过,贴在她眼前,根本停不下来。
手臂的痛越来越明显,她听到自己嗓子里的哽咽声。
过去和现在完全重叠,他变得面目模糊,画面的四周慢慢发灰、卷曲,直到完全变黑。
梁思宇托着她的手,感到她手指轻微地一动,那力度软得可怜,根本称不上是抓握动作。
他握住她,给她一个示范:“Ada,来,像这样,握着我,好吗?”
但她眼神又开始飘忽,模糊地说了几个词,语调很奇怪,他没太听懂。
她突然爆出一声抽泣,大颗的泪珠劈里啪啦地掉,像是冰雹砸进他心里。
他吓坏了,什么触觉干预技术、视线引导技巧,都飞到了外太空。
他摸着她的脸安抚:“Ada?Ada?别吓我。别哭,别哭,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在失去意识的前几秒,她瞳孔扩散,嘴唇发紫,呼吸变得极度不规律——几次急促的喘息后是可怕的停顿。
梁思宇的心跳也几乎要停止,脑中闪过可怕的名词,心脏骤停、脑缺氧,医学训练起到的全是负面影响。
他强迫自己冷静,但手颤得不像话,干脆放弃摸腕动脉,直接轻触颈动脉。
幸好,那里还在明显地起伏,像一股小溪冲破了冰层。
“咚咚”——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狂跳,宣告着他终于活过来。
他深呼吸,咬牙解开安全带,把她抱到后座。
她还没清醒,软得像一团雪泥,几乎要融化,从他指缝流走。
他小心地调整座椅,打开空调,又翻出毯子,轻轻把她裹好,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下轻拍她的手臂,节拍稳定。
她依旧闭着眼,但偶尔还在流泪,轻浅的呼吸声、细碎的磨牙声、若有若无的抽泣,听得他几乎要心碎。
他努力收摄心神,一幕幕回溯,却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会这样?她最近状态还不错,虽然熬夜了几天,但睡眠安稳,从无噩梦。
这是她首次在清醒状态下突然发作,跟过去的噩梦应激完全不同。
他红着眼眶,继续拍着她,他可以安抚她的身体,却跨不过那道深渊,碰不到她的灵魂,只能等着风暴过去,她自己回来。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十几分钟,也许半个小时,她缓缓睁眼,睫间犹带泪痕,神色茫然:“嗯?我?我们?”
DSM-5的一句话浮现在他脑海:创伤闪回后,患者会有一段记忆模糊,难以定位具体时间,甚至缺乏对发作阶段的具体记忆。
他犹豫了两秒,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说出真相,但看着她颈侧的细汗、脸颊的泪痕,他喉咙堵住了。
他避开她的眼睛,只看着她依旧发紫的嘴唇,安慰道:“你晕倒了,也许是低血糖,再躺会儿吧,我弄杯热巧来,好吗?”
不是今天,不是现在。等她稍微恢复点,过两天他们必须谈谈。
他用纸巾蘸了点矿泉水,轻轻帮她擦了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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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了这个地方,对Ada而言,飞机失事死亡、重生、前世沉默的婚姻,其实都是一种刺激源和创伤。
文案的误诊梗,其实并不只是一个梗,而是某种错位的真相,这是个“借假修真”的故事。
有读者问过我,Ned会知道前世的故事吗?我当时的回答是:你觉得Ada会告诉他吗?
现在,情节到了这里,我可以给出更明确的答案了,Ada这个人99.99%不会开口告诉Ned前世的故事,这是她的性格所决定的。
但今生,Ned有机会成为一个更成熟的伴侣。真相虽然错位,但成熟之爱可抵万难。
第39章
梁思宇平稳地驾车离开了乡村俱乐部, 在麦当劳的drive-through窗口快速买好食物,开到了一片松林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