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急得直跺脚,也只能慌忙跟了上去。
……
养心殿内,暖炉烧得正旺。
鎏金的瑞兽香炉里,吐出袅袅的安神香。
难得过年,陛下今日并未批阅奏折,而是换了一身玄色色常服,正与萧恕在窗边的暖炕上对弈。
棋盘上黑白交错,厮杀正紧。
萧恕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外罩着一件银狐毛滚边的大氅,更显得他面如冠玉。
他指尖拈着一枚黑子,迟迟未落,唇边噙着一抹从容不迫的笑意。
“陛下技高一筹,倒是让臣弟,有些难办了。”
陛下闻言,朗声一笑,心情显然不错。
“你啊,少在朕面前藏拙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皇兄!皇兄!我有办法了!”
人未到,声先至。
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道宝蓝色的身影,带着一身的寒气和泥土味,旋风般地冲了进来。
萧霖一脸兴奋,满面红光,连礼都忘了行,径直冲到暖炕前。
守在殿外的内侍总管,一脸惶恐地跟在后面,不住地请罪。
“陛下恕罪,奴才……奴才拦不住七殿下……”
陛下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这个风风火火的弟弟身上,无奈中又带着几分纵容。
“瞧你这模样,像什么样子。”
萧恕端起手边的酒盏,轻轻晃了晃里面琥珀色的琼浆,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霖。
“七弟,你这一大早就跑了出去,过年都不得安生。”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又想到什么……闯祸的新法子了?”
萧霖正激动着,转头对着萧恕不满地哼了一声。
“三哥,你别瞧不起人!”
说罢,他一脸急切地拉住陛下的袖子。
“皇兄!”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克敌制胜的法子了!”
“现在神机营的火炮威力不足,射程又近,在战场上根本占不到便宜!”
“那我们,可以换个法子!”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激动地比划着。
“我们可以多准备一些黑药桶,提前将它们埋进地下,就在乌勒人进攻的路上,设下圈套!”
“等他们的铁骑踏入我们的陷阱,我们就点燃引线!”
“到时候,管他什么刀枪不入的铁骑,全都给他们炸上天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乌勒大军在他这“惊天妙计”之下,溃不成军的景象。
养心殿内,一片寂静。
陛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而一旁的萧恕,听完这番话,却是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慵懒,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萧霖所有的亢奋。
“七弟,这就是你的法子?”
他慢悠悠地放下酒盏,抬起眼帘,看向萧霖。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岂是这般儿戏?”
“你这法子,投机取巧,人家上一回当,难道还会上第二回当吗?”
萧霖被他这番话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反驳道。
“谁说是小道了!”
“不上当就不上当!他们不敢过来就是了!”
少年的声音清亮,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只要能让他们害怕,让他们知道,我们大盛的土地,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
“惜命最好!永远也别想踏过玉门!”
这话,带着一股少年人的意气,却也说出了一种最朴素的道理。
打仗,打的不仅仅是兵力,更是士气,是威慑。
萧恕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般反驳,一时间竟也无言。
一直沉默不语的陛下,眼中却倏然迸发出一抹亮色。
他看着自己这个平日里只知道胡闹的弟弟,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赞许。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萧霖的头发,动作里满是兄长对弟弟的亲昵。
“你倒是个机灵鬼。”
陛下的唇边,漾开一抹欣慰的笑意。
“此法,虽险,却也并非不可行。”
“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或可收到奇效。”
得到皇兄的肯定,萧霖顿时眉开眼笑,方才被萧恕打击的郁闷一扫而空。
陛下沉吟片刻,当即道。
“朕这就写一道密令,八百里加急给孟公。”
“让他斟酌时机,或可一试。”
“太好了!”萧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萧恕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幽光,复又端起酒盏,掩去了所有情绪。
然而,就在这时,庆总管脸色焦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快步走到萧恕身边俯下身在萧恕的耳边耳语。
萧恕脸色瞬间凝固。
他端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倏地看向萧霖。
为图大事,暗埋京郊荒地下的那一批威力最猛的黑药。
他他费尽心机,瞒过所有人耳目,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京城送上一份“大礼”的黑药……
竟然……
竟然就这么被他这个蠢弟弟,当成一个大炮仗,给炸了?
炸了?!
第288章 此局无解
千里之外,玉门。
朔风如刀,卷起残雪,狠狠地拍在帅营的帐篷上。
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
火光跳跃,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投射在背后那幅巨大的牛皮地图上。
孟余山穿着一身厚重的棉甲,花白的胡须上,似乎还凝着未化的霜气。
他手中捏着一卷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令,蜡封已被拆开。
昏黄的灯火下,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惊讶。
只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沉凝。
他看完了,将那张薄薄的帛书,递向了对面。
“从显,你看看。”
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如同营外凛冽的寒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帅案旁的一扇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同样身着戎装的年轻身影。
周从显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被风沙磨砺得愈发棱角分明的脸。
眉眼间褪去了京城贵公子的矜贵,只剩下如鹰隼般的锐利。
在这里,没有英国公府的世子。
这几个月,他一直隐在孟余山的身后,以这种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式,学习着真正的兵法。
如今帅营中,再无旁人,他才终于不用再躲藏。
他接过那份密令,一目十行地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