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显踏入府门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偌大的府邸，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大气不敢喘一口。

　　赵氏迎了出来，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喜悦，随即又黯淡下去。

　　“显儿，你回来了。”

　　“母亲。”

　　周从显点了点头。

　　母子二人，相顾无言。

　　年夜饭，就他们两个人，对着一桌子精心准备的菜肴，食不下咽。

　　“祖母……今日如何了？”

　　终究是周从显先开了口。

　　赵氏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汤药喝着，人却没什么精神。”

　　“我去看看她。”

　　周从显放下筷子。

　　周老夫人的院子里，更是冷寂。

　　高妈妈守在门口，看见周从显，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行礼。

　　周从显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推门而入。

　　屋内，熏香与药味混杂在一起，味道有些刺鼻。

　　周老夫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短短一月不见，仿佛苍老了十岁。

　　听到动静，她缓缓睁开眼。

　　看到是周从显，她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点光。

　　“显儿……你来了……”

　　她的声音，干涩而虚弱。

　　“祖母。”

　　周从显在床边坐下，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老夫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他按住了。

　　“祖母躺着吧。”

　　“好，好……”

　　周老夫人贪婪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祖母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祖母的……”

　　“那个……她没拦着你？”

　　周从显，“是时岚让我回来的。”

　　周老夫人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是她？

　　她会这么好心？

　　周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祖母，安心养病吧。”

　　他站起身，“孙儿告退了。”

　　“显儿！”

　　周老夫人急急地唤住他，“今晚……就留在府里，别走了，好不好？”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

　　周从显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看着床上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终究，还是心软了。

　　“……好。”

第334章 孟贺婚事

　　这一夜，英国公府的雪，下得格外大。

　　周从显站在廊下，看着满院的萧瑟，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爆竹声，只觉得这府邸，像一座华丽的坟墓。

　　将所有的人，都困在了里面。

　　……

　　与此同时。

　　镇国公府。

　　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热闹景象。

　　“砰！啪！”

　　“哈哈哈！舅舅，你看！这个冲天炮飞得好高啊！”

　　院子里，芙儿穿着一身簇新的红袄裙，外面罩着一件白狐毛的斗篷，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兴奋地又叫又跳。

　　孟兴江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香，正小心翼翼地帮她点燃下一个炮仗。

　　小胖喜则捂着耳朵，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他又想玩儿又不敢玩。

　　急得大叫，“姐姐！你给我也点一个！”

　　孟余山和贺然坐在一旁的暖亭里，笑眯眯地看着这群孩子玩闹。

　　“阿公！舅母！你们看！”

　　芙儿献宝似的，举起手里一个小巧的“摔炮”，用力往地上一扔。

　　“啪”的一声脆响。

　　“嘻嘻！”

　　孟时岚从厨房里端着热腾腾的饺子出来，看到女儿这副淘气的模样，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芙儿，小心些，别伤着自己。”

　　“知道啦，娘亲！”

　　芙儿脆生生地应着，又跑去缠着孟兴江要新的炮仗。

　　“好了好了，都进屋来，吃饺子了！”

　　孟时岚扬声喊道。

　　一家人围坐在温暖如春的花厅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夜饭。

　　最大的盘子里，是刚出锅的饺子，白白胖胖，冒着热气。

　　“来，都尝尝，看谁今天运气好，能吃到带铜钱的！”

　　贺然笑着给每个人都夹了几个。

　　“我肯定能吃到！”

　　芙儿信心满满地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哎呦！”

　　小姑娘突然捂住了嘴巴，皱起了小眉头。

　　“怎么了？”孟时岚紧张地问。

　　芙儿张开嘴，从里面吐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是一枚被擦洗得干干净净的铜钱！

　　“哇！我吃到了！我吃到铜钱了！”

　　她高兴地举起那枚铜钱，得意洋洋。

　　可紧接着，她又“咦”了一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床。

　　“娘……”

　　她的小脸，垮了下来，带着哭腔。

　　“我的牙……我的牙掉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她方才还整齐的小乳牙，此刻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而那颗光荣“牺牲”的小牙，正和着饺子馅，被她一起吐在了手心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孟兴江笑得最大声，“我们芙儿真是好福气！吃个饺子，不仅吃出了福气，还顺便换了颗牙！”

　　芙儿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涨得通红。

　　她拿着那颗小小的乳牙，又看看手里的铜钱，扁了扁嘴，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我的牙……”

　　孟时岚连忙把她抱进怀里，又好气又好笑地替她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