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伦一路走来,特意买票旁听了几场颅相学讲座。去开开眼界,瞧瞧这种学说能有多离谱。
莫伦:“我之前是见过一些颅相师,他们都能说会道。维也纳本地颅相师有什么当地特色的本领吗?”
麦考夫:“这里有中欧最大的证券交易所,颅相师的业务范围也得拓展一下,包括帮人算一算财运。
投资者找颅相师摸头骨,估测这辈子的财运几何。假如你天生的财运不好,没关系,你可以借势。哪位上市公司的老板骨相财运极佳,你买到他家的股票也就跟着赚了。”
算命买股,离奇吗?
很多参与者不觉得荒唐。
比起传统的水晶球、塔罗牌占卜,反而认为找颅相师测算是信仰科学的行为。
麦考夫“慕名”探访最灵验的七位颅相师。
他们都战绩赫赫,近一年给不下千位股民指点迷津,都得到了咨询者的高度好评。
“我前去咨询今年下半年的财运。七人给出的方案不同,但都号称只需我在维也纳交易所购入他们看涨的股票,下半年必然随股价上涨而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与麦考夫本人对中欧金融市场的调研分析结论,是彻彻底底的南辕北辙。
莫伦:“近两年,中欧股市整体暴涨。颅相师就算把一头猪放在风口上,它也能飞起来。”
麦考夫:“当风暴来袭,也不知道几个人能活下来。”
*
*
下午三点,经纪人费舍尔拉着两只大箱子,出现在多瑙河边莫伦的暂居别墅内。
“交易所本着对客户负责的态度,检查了牛羊尸首与热气球装置。确认它们没有任何危险,现在同意将它们都卖给您。”
距离热气球坠毁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
上午,费舍尔找到交易所的安保主管,凭着往日不错的关系,很快就敲定了这笔买卖。
只是安保主管要先对突然袭来的热气球做检查,才把交货时间推迟到下午。
费舍尔对莫伦说起全程围观热气球检测的经过。
“这个热气球会坠落,不是因为球体被破坏,只是单纯的燃料耗尽。我在检测现场看得仔细,吊篮内没有人为打斗痕迹。除了牛羊的血液,它算得上干净。”
莫伦打开装运吊篮的木箱。
吊篮内部的血迹没有完全干涸,却也没找到人为撞击、扭打或撕扯篮筐的痕迹。
这说明从它没有搭载活人,没有发生驾驶员或乘客互殴从半空坠落事故。
费舍尔继续说:“我认为今天事情就是一场意外。驾驶员可能想要运送牛羊,但他的操作失误了。人没进入吊篮,但热气球与地面固定的绳子断了,球先飞走了。”
莫伦不能完全否认这个假说,只问:
“我不是本地人,不太懂你们维也纳的潮流。这里已经流行起用热气球送宰杀好的牛羊脑袋了?”
费舍尔一噎,卡词卡了半分钟,勉强找了由。
“说不定是周围地区的某种庆祝仪式呢?今天风大,热气球应该不是在市内放飞的,是从远郊或隔壁城镇飞来的。那里有我也不太熟悉的风俗。”
莫伦又打开了另一只箱子。一只接着一只,她接连掰开了六只兽头的嘴巴。
不似鲨鱼,这批牛羊尸首的嘴巴很干净,没有含着人类手指、某根人骨等异物。
莫伦转头,看到证券经纪人在努力维持微笑。
她问:“我出钱,买的是完整货物,交易所没把什么扣下吧?”
费舍尔:!
听这话问的,难道牛羊嘴巴里原本应该有点什么吗?
“我保证只做诚信交易,我是把六只脑袋原封不动地给您捎来。”
费舍尔亲自去提的货物,“它们被保安捡到交易所后,一直被放在杂物室,没人去扒开它们的嘴巴。”
莫伦:“辛苦您了。我还有一个小疑惑,交易所对天降血腥热气球有什么想法吗?”
费舍尔终于听到一个不奇怪的问题。
“这也是我要说的,交易所方面希望尽量淡化此事的影响。因此,请您不要宣扬购入了这只闹事的热气球。请您离开维也纳之后,再实行乘坐它俯瞰风景的旅行计划。”
莫伦挑眉,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血腥热气球背后可能存在一个阴谋。
这位经纪人到底是用什么由买来热气球与兽头的?
交易所管层又是什么脑回路,认为她还会亲自使用这只肇事热气球?
莫伦微笑提问:“您认为我能坐它飞起来?”
费舍尔认真点头,“我说了诚信交易。我亲眼看着交易所安保主管检查热气球,一起确定了球体完好无损,可以继续飞行。您不放心,尽管找专业技工检修。查出任何问题,交易所会给赔偿。”
费舍尔见多了有钱人的古怪嗜好。
虽然以前没有遇到过特意选择乘坐血腥热气球飞行的特殊癖好,但是这种癖好在一众有钱就为所欲为的嗜好里,属于非常温和的类型。
莫伦:……
行吧,这口锅,她暂时背了。
有的事,时机不对,是不必解释得太清楚。
购入血腥热气球的由是有钱人的癖好,比涉及卷入目标不明的阴谋行动,听起来和善友好了很多。
*
两天后。
6月7日,星期五。
维也纳交易所开市不到一小时,大盘走势急转直下,半数股票下跌。
股票经纪人们脸色都不好,但还是坚持那句话——不要慌!这就是技术性调整。
第58章
1873年,六月第一个星期五的维也纳股市暴跌,不似很多人期盼的只是一场技术性调整。
短短一天,大盘居然蒸发了几亿奥地利盾。
投资者希望奥地利银行能够救市,但很快发现大小银行都自身难保。
早在19世纪初,拿破仑对欧洲战争时期,缴获维也纳国家银行的印钞原版。一度印发奥地利假币,制造货币战。
即便拿破仑已经死去五十二年,但他的幽灵似乎一直徘徊在欧陆上空。
事实上,是人性的贪欲从未更改。
在奥地利,货币滥发成为痼疾,往往是当局政府直接授意,法规的制定者成为法规的违背者,无视货币发行必须有足够的贵金属做准备。
战时货币超发,战后还是超发。
正因为此。维也纳交易所的「黑色星期五」出现后,奥地利众多银行暴露出了自陷泥潭的困境。
别说找银行救市,银行传出风声,将终止法定货币与白银的兑换。那意味着大幅货币贬值将至。
各类报纸开始轮番大爆料。
过去一年,那些蒸蒸日上的上市公司,所谓的优异业绩究竟有多少注水编造成分。
曾经看起来漂亮的公司数据报表与宣传语,吸引了大批投资人,不惜抵押资产购买股票。
无形中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当股票价格被推得越高,越多人入市。越多人购买,股价变得更高。
这种繁荣的地基却是一盘散沙。一有风吹草动,崩溃速度极快。
仅仅两个星期,奥地利不计其数的公司破产。
从中产精英到王室贵族,只要参与证券交易且不曾在股价一骑绝尘的上升期反买做空,全都赔到肠子也悔青了。
很多人的资产大幅缩水。
有的一夜返贫,有的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恐慌情绪开始向周边国家蔓延。
柏林交易所与法兰克福交易所无可避免地被影响,股市也开始暴跌。
这次金融危机看不到停止的趋势,但是没人能逆势而上赚钱吗?
有,比如那些做空投资者。
与四年前华尔街的黄金投机案不同,本次维也纳交易所的全盘崩溃中,没有听到哪位做空者声名大噪。
没出现无比刺眼的超级获利者。
即便怀疑国际游资的存在,他们也是隐蔽地分散入市,没有出现一笔令人咋舌的超额资金。
至少大众从公开报道中无法得知内情。
经纪人费舍尔只知道零星内部消息。
据他所知,比如他本人、交易所安保主管戴森都在这场股市危机中赚了一笔,因为遇上了金主莫伦海勒小姐。
莫伦选择做空交易,在6月7日前像是一则笑话,在6月7日之后变成了一则神话。
二十倍的高杠杆,让她大赚一笔。尽管如此,因为初始交易量不够庞大,还远称不上超级获利者。
这样闷声发财挺好的。
费舍尔没有炫耀。
大多数同行都在哀嚎时,他不会自爆除了佣金外,他与安保主管戴森刚刚获得一笔额外的丰厚奖金。
为什么两人能得到莫伦给的奖金?
这笔钱的本质是封口费,让他们对血腥热气球的去向严格保密,对外就说是当垃圾烧掉了。
在维也纳股市崩盘之前,没几人在意交易所的屋顶上坠落了血腥热气球。
然而,金融危机地突然爆发,不只证券投资者被影响,周边产业也遭到严重打击。
经营算命炒股业务的颅相师们是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