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认尸时,被询问了死亡现场的一堆物品是否属于迈耶。
其中就有一只空了的杜松子酒酒瓶。舒兹一直不知道侄子酗酒,当场向警方否认,认为酒瓶不是迈耶的东西。
让舒兹不能接受的不只是迈耶酗酒,还有他对观星的敷衍态度。
死亡现场的物品里除了望远镜、酒瓶、试剂瓶等物品,还有一本观星笔记。
笔记却没能反映出迈耶的观测热情。
看不到密密麻麻的数据,也不见洋洋洒洒的心得,每页只有潦草几笔,像是为了应付功课。
翻阅整本笔记,这是1873年当年的记录。
时间跨度从1月5日~6月20日,一共记录了13个夜晚。观星频次不高,基本每月两次左右。
在最后一页,页只有寥寥几笔。
仅记录了三条数据,记录时间分别是:
“6月19日,23:34”,“6月20日,01:45”,“6月20日03:27”。
三条数据的笔迹一致,最后一条也未显出匆忙收笔的迹象。
或能说明至少在迈耶被发现死亡的一个小时前,他还是维持着不太专注的观星状态。
莫伦在停尸房翻查了所有证物。
确认迈耶的衣服鞋帽全部完好无损,这与他没有受到外伤击打的尸检结果一致。
没有发现他随身携带钱包,只在外套口袋里找到3马克,这笔钱足够他从南郊坐马车返回学校。
然而,要对这些物品进行指纹检测是一件非常繁琐的工作。
迈耶的尸体与他的物品都几经辗转。
6月20日,农夫老卢卡斯在凌晨四点半看到蓝光,随后发现了草丛里的尸体。
他折返村子叫人看守尸体,再把这件事报给了当地治安官。
上午七点,尸体被暂时运到村庄停尸点。从死者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他的学生证件。
九点半左右,消息被送至大学。舒兹教授找到了慕尼黑警局,警方把尸体与证物转运回了市内。
6月23日,舒兹教授不满警方的调查结果,又把尸体与证物运回了学校医学院。
从尸体被发现到最后送入医学院停尸房,三天里接触过迈耶随身物品的人包括村民、警员与校方。
如今,人们没有不污染证物的意识。
现在又是6月夏季,大家不似冬天会习惯性地佩戴手套。
这些因素导致证物表面的指纹来源非常复杂。
碍于如今检测设备非常落后,更无法用计算机技术处叠加在一起的指纹。从提取、比对到分析指纹,只能通过人工手段完成。
莫伦先去往警局,再到南郊事发地。逐一说服那些接触过迈耶死亡现场物品的人,留下他们的十指指纹作为对比样本。
说服过程不必详述,无非晓之以(威逼),动之以情(利诱)。
校方接触过证物的那些人,也要对他们进行指纹收集。是把这个较为轻松的活,交给了助手阿洛特女士。
加上死者迈耶本人,总计提取了28人的指纹样本。
再把所有证物的指纹都提取出来,分别与28人的指纹样本进行对比,最终再拍照留档。
完成这一系列的复杂操作,天色已黄昏。
夜间八点多,晚霞绮丽,晕染天空。
夏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此起彼伏地弹奏着欢快夜曲。
莫伦带着指纹痕迹检测报告,去往大学附近的餐厅。
距离敞开餐厅大门尚有十五米,就闻到令人食指大动的煎香肠味。
似乎能幻视它的表皮被煎到焦黄酥脆,咬一口,是鲜嫩猪肉与劲道爆汁的完美融合。
“咚!咚!”
从餐厅的落地玻璃窗内侧传来敲击声。
莫伦侧头,隔着大玻璃看到先到一步的麦考夫。
麦考夫微微颔首,以示他选择了靠窗角落里的座位。
餐厅的气氛喧闹。
餐客们多是大学师生,三五成群围坐一桌。他们被夏日热情所感染,或是聊天或是嬉笑。
莫伦走到角落就座,这里相对安静。
她与麦考夫没有入乡随俗,谢绝了侍者推荐的“夏天来到慕尼黑,谁都会喝一杯本店的特制啤酒”。
办正事的时候,不会让酒精干扰思维。
两人浑不在意侍者「两位错过一个亿」的表情,不为醉人的酒香酵母味与丰腴的啤酒泡沫口感所诱惑,都选择了不含酒精的苹果汁。再搭配香肠、土豆泥与蔬菜,作为今日晚餐。
等待上餐时,开始交换今日的调查发现。
麦考夫:“我去了迈耶的宿舍,整体氛围比他在叔父家的房间轻松。没有为了保持整洁,严苛到让书桌所有物品的朝向保持一致。可据我观察,迈耶所在的宿舍楼,他还是四十位学生中房间最干净的那位。”
迈耶不曾因为住校就表现出与在舒兹家截然相反的生活习惯。
在他的宿舍,别说发现酒瓶,就连酒瓶盖子也没找到一枚。
“宿舍里,几乎没有体现迈耶业余兴趣爱好的物品。只有一类书籍,与他在叔父家的内容不同。”
麦考夫抄录了书名,比如:《南美洲旅行日志》、《澳大利亚博物志》、《南半球航线》、《如何穿越亚马孙丛林》、《好望角有多远》……
莫伦看了这一串书名,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与南半球相关。
麦考夫:“迈耶的父母生前是植物学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就是南半球植物。八年前,他们是从南半球返回欧洲时遭遇了海难。”
莫伦:“看起来迈耶很关注父母曾经走过的路。他今年大三,您是否从谁口中打听到他的就业计划?”
麦考夫:“迈耶读的是天文学,但成绩在一众同学中排名靠后。我查访了与他一起上课的同学以及宿舍楼内的熟人,基本确定两件事。”
第一,物系师生几乎都知道舒兹教授与迈耶的叔侄关系。
不是因为舒兹教授表现出偏袒纵容,而是因为他对侄子比对其他学生更加严苛。
第二,舒兹教授时常会去宿舍楼检查迈耶的学习研究进度。
同学们或多或少听到一些舒兹对侄子的严厉指责,但确实没见过迈耶与叔父发生争吵。
麦考夫:“几乎所有师生都对迈耶酗酒一事不知情,除了一个人,道格拉斯是例外。”
大一新生道格拉斯,住在迈耶隔壁的那栋宿舍楼。
三个月前,他半夜从酒吧回校,偷偷翻墙进入宿舍区时,遇上了满身酒气的迈耶。
当时接近凌晨两点,迈耶喝多了,兴致高涨地拉着道格拉斯一起去宿舍楼顶聊天。
两人熟悉起来后,道格拉斯听迈耶透露了几句对未来的想法。
迈耶毕业后想去南半球生活,远离严厉管教他的叔父。
他从未与叔父争吵,因为知道舒兹本意是希望让他成为优秀的人才,但这些年活得真的很辛苦。
迈耶也想好了远行的由。想要去观测南天星空,那是在北半球无法完成的事。
麦考夫:“道格拉斯劝过迈耶别喝太多酒,迈耶表示他是因为失眠才开始喝酒的。进入大学后,专业成绩与研究进度一直无法让叔父舒兹满意,这让迈耶从大二起开始持续性失眠,酒也越喝越多。不过,迈耶近期开始戒酒了,他说找到了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莫伦猜测着,以迈耶酗酒的严重程度,那可不是说戒就能戒的。
这时候,侍者端着托盘来上菜。
餐桌安静了二十几分钟。两人暂缓案情交流,专注品尝起德意志特色晚餐。
餐后,麦考夫公布了迈耶戒酒的秘诀,从外套口袋取出一个小纸袋。
“这是在迈耶宿舍枕头边发现的。道格拉斯说,迈耶表示他希望能通过使用药物代替酒精去治疗失眠。”
纸袋装着拇指大小的棕色玻璃瓶,上面贴了标签「水合氯醛」。
莫伦认出了这款安眠药。
水合氯醛在19世纪三十年代就被合成出来,但直到1869年它的催眠镇定作用才被发掘。
莫伦:“四年前,是德国的药剂师,最先将「水合氯醛」用作安眠药。”
麦考夫:“不错,这种药是从德国开始向外推广使用的。”
药物的起源地是一个关键点。
别忘了,慕尼黑大学就在德国境内。
迈耶大二开始失眠,当时他有足够的条件接触到「水合氯醛」。附近药房就有卖,他却选择了酒精。
麦考夫推测:“选择酒精的原因,部分是像迈耶说的为了治疗失眠,但我认为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想要放纵地去释放压力。酗酒近一年,他却企图戒酒,以药物对抗失眠。发生这种变化,是他独自思考后就能想通的吗?”
人是有突然大彻大悟的可能性,但每种变化背后必然存在推动它发生的缘由。
麦考夫:“我调取了迈耶在大学图书馆的全部借阅书籍记录,从大一入学到大三死亡前夕,他的阅读偏好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阅读影响了迈耶,那么就是某个人了。
迈耶很可能碍于叔父舒兹的原因,没有在大学结交关系亲密的朋友,道格拉斯是唯一听迈耶说过心里话的人。道格拉斯却表示不是他推荐迈耶使用安眠药。
问题来了。
是谁推动了迈耶做出戒酒吃药的变化呢?
莫伦从包里取出指纹检测报告,递出给麦考夫。
“您要找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未知者X」。”
经过繁琐的指纹比对,发现了一个高度可疑点。
所有证物中,只有鲁米诺试剂瓶没有死者迈耶本人的指纹残留。
另外,分别在鲁米诺试剂瓶、酒瓶与望远镜上,发现了一组陌生指纹,与今日28位被提取者的指纹都不吻合。
莫伦把这个可疑人物标记为「未知者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