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私了,布朗牵出了游乐园连环杀人案。
其遗体在火化前失踪,究竟是诡异尸变?是凶手匡茨的同伙出现?或是一场针对火葬场的阴谋?
莫伦与麦考夫抵达火葬场时,苏格兰场已经派人来了。
来的是葛莱森警探,之前见过他两三次。
照该通知负责游乐园案的雷斯垂德出外勤,可他难得正常周日休息。昨夜出城去郊外露营度假,现在联系不上。
老板卡恩斯一边让值班员工说明前情,一边带着前来调查的三人走了一圈事发的太平间。
他问:“接下来要怎么办?明天上午11点是布朗遗体的原定火化时间,能在那之前找回尸体吗?”
“这不好说。”
葛莱森无法给出确定时间,先怀疑地扫视佩奇与贾斯丁。
他又问卡恩斯:“如果在黑市上出售霉尸,现在它的报价是多少?”
这个问题叫两位值班员工变了脸色。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执意他们监守自盗又编造出尸体消失的谎言。
贾斯丁咬起了牙齿。
佩奇更是立刻怒斥:“别以为你披着一层警服就能污蔑人,我和贾斯丁才没有贩卖尸体!我们在太平间工作五年,信誉一直很好!”
莫伦观察两位值班员工的动作反应,被冤枉的愤怒很真实,但葛莱森警探的怀疑也不是无稽之谈。
太平间、墓地等丧葬机构与盗尸者暗中勾结倒卖尸体,不是新鲜事。
黑市上对人类尸体的贩卖从未停止。从腐烂程度不同,售价8~15英镑不等。难得一见的霉尸,即便已经被解剖过,尸体上有了缝合痕迹,可仍旧是抢手货。
葛莱森不在意佩奇、贾斯丁的愤怒,转而看向另三人。
“比起相信尸体凭空消失,我更相信它是被偷走了。三位怎么看?”
卡恩斯作为老板,更偏向自家的员工。
“警探先生,您说得有道,但佩奇、贾斯丁在我手下工作五年,从没做过违法卖尸的事,是连一根手指都没偷运出去。”
维护员工声誉,何尝不是维护火葬场的名声。
卡恩斯说:“就算有人偷尸体,也是外来的盗尸贼。不一定是冲着尸体来的。现在,伦敦看我不爽的人不在少数。
想必海勒小姐也有所感觉,因为我支持火葬,昨天的丧葬研讨会上就有不少人对我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往我脸上吐口水。”
莫伦点头。
与其说是卡恩斯是树敌太多,不如说是他开设火葬场的行为触碰很多人的利益。
昨天的丧葬研讨会,让她对目前的伦敦殡葬业有更深认识。
进入十九世纪后,用一个词形容伦敦殡葬业——混乱。
城市人口激增、墓地资源短缺、传统的土葬观念、流行病去了又来……,各种因素导致人们在伦敦想死得舒服也困难。
多数人不接受薄葬的念,下层阶级希望至少在举办葬礼时稍稍体面一些。但别谈买好的墓地,就连停灵都是问题。
在19世纪四五十年代之前,伦敦未能跟上人口大爆炸的节奏,修建足够多的太平间。只有教堂、医院等少数机构提供的少量停尸点。
假设一位劳工死了,只能把尸体停放在租屋里,合租的租户们不得不与腐尸一起生活。
不停尸呢?会有把人活埋的风险。
欧洲各地都有“死者复活”现象,其实是那些人没有彻底死亡。
由于当下医疗检测仪器的落后,加上医生水平参差不齐,判定一个人死亡的准确度不高。
棺材里传出的抓挠声,解剖台上被剖胸后发现仍旧跳动的心脏,这类传闻不绝于耳朵。起因与无法精准判断死者是否真的死亡有关。
停灵变得非常必要,可以降低假死的活人被提前掩埋的可能性。
为了改善与尸同眠的伦敦下层困境,顺成章需要开设大量太平间,这也成了一门有利可图的生意。
停灵只是丧葬业的一环,墓地是重点业务。
早年间,教会管辖英国丧葬业。
1850年前,牧师的收入来源包括从所属教区的墓地获得部分丧葬费收益。牧师给一位信众举办葬礼,还能获得8先令。
伦敦人口暴涨后,墓地紧缺。
私人墓地的管堪忧,因为缺乏政府的全局统筹,选址位置更是混乱不堪。
比如墓园下水道与城区居民商业下水道相连,让水源被严重污染,导致流行病肆意传播。
英国议会在1850年提出丧葬改革,希望能把丧葬统筹权收到国家政府手中,但遭遇了各地教区、葬礼承办者、私营墓地老板的强烈反对,那会夺走他们已有的利益。
多方强烈反对,让《1850年丧葬法案》成为一纸空文。
伦敦恶劣至极的丧葬环境在继续。
多数墓地污水横流、棺材被盗挖、尸体残骸堆积在地面等现象,外加霍乱肆虐导致大量人口死亡,1852年再次出台丧葬法案。
这一次,承认了太平间制度的合性,打击丧葬业的恶性垄断。
同时更严格规定,迁移尸体必须获得政府的批准,以免盗尸行为泛滥。
二十多年过去,伦敦人口翻倍,丧葬业又有了新的困难。用于建设墓区的土地越来越少了,买墓地的价格势必上涨。
火葬是一种解决办法。
骨灰坛下葬与装着整具尸体的棺材下葬进行对比,减少了用地面积,每个人的丧葬费也相对减低。
同时,焚烧后的骨灰比起直接掩埋尸体,不容易造成疾病传染。
昨天研讨会上,火葬场老板卡恩斯就列举了数个客观优点。
火葬的推行却势必改变丧葬业原先的利润分配,教会方面也有人坚持认为火葬违背基督教义。以前,只会火烧巫师或邪祟,好人都是土葬。
莫伦也不是完全支持火化,因为火葬会毁去被害人以尸体留下的凶案证据。
在科学检测技术相对落后的时代,可能要多次尸检才能发现尸体保留的线索。
假设被害人家属原先不同意解剖,把尸体土葬掩埋的话,还有劝说其开棺验尸的可能性。
一旦让火葬合法化,直接把尸体烧了,很难再得到更多线索。
她却也不是极力反对火葬,从阻断传染病的角度,火化病人尸体是能起到更好防范作用。
莫伦不走极端,但白毛尸体失踪事故,表明是有人在走极端。
她想起昨天下午研讨会散场,在学校门口感觉到的窥探。那不一定是冲自己来的,也可能是冲着其他参会者——比如盯上了卡恩斯。
莫伦先问两位门卫:“你们确定昨夜没有可疑人士进出大门?有没有查过围墙四周,是否发现奇怪脚印?”
贾斯丁摇头:“我发誓,真的没有在门卫室见到古怪人影出没。”
佩奇:“今天凌晨两点左右,下了雨。围墙四周的泥地都湿了,如果有人翻墙的话,一定会留下脚印。
早上,我们发现遗体不见了,我和佩奇也绕了围墙两圈,没看到古怪鞋印。尸体很沉,我觉得小偷做不到不留痕迹地偷走它。”
另外,所有锁头都没遭到破坏,这让白毛尸体更像是凭空消失。
莫伦问:“太平间的钥匙有遗失或被盗窃过吗?”
贾斯丁与佩奇一起摇头。
佩奇表示:“太平间营业以来,没出过偷盗事件。”
莫伦看向老板卡恩斯:“您保管的钥匙呢?还在吗?”
“在啊,当然在。”
卡恩斯非常肯定,直接从大衣口袋里取出钥匙串。“我都是随身携带。”
莫伦:“昨天研讨会后,您去了哪里?是直接回家,还是去了酒吧或餐厅?”
卡恩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问,但他如实回答了。
“大概19点,我先去吃了一顿法餐。21点半左右,我到「猛虎酒吧」喝了两杯,大概是零点前回家的。”
莫伦:“吃饭或喝酒的时候,您应该脱下了外套。您能确定整个过程中,钥匙始终在您的视线范围内吗?”
“额……”
卡恩斯努力回想,“我确实不可能分分钟注意外套,但它始终放在我伸手能够到的位置。”
麦考夫听到这里,基本确定卡恩斯的钥匙被偷走过。
熟练的小偷不用两分钟,可以完成偷窃钥匙——泥印倒模——把钥匙放回原位的动作。
麦考夫问:“昨天在酒吧,您有没有被不认识的人搭讪,然后聊得热络?”
卡恩斯点头了,但觉得这也正常。“在酒吧遇上陌生面孔,也不奇怪。”
莫伦:“但霉尸不见了,就要怀疑您的钥匙串在酒吧被人顺走倒模的可能性。”
卡恩斯有些不愿相信自己身上的纰漏。
“昨夜十点,对方偷走我的钥匙去倒模。然后抓紧时间配钥匙,赶在今夜凌晨两点下雨前完成盗尸。全程没有引起门卫注意,听起来不像是一般小偷。”
莫伦:“您也说了,开设火葬场让您树敌颇多。对方能雇佣团伙作案,偷走白毛尸体对火葬场的负面影响可不轻。”
卡恩斯立刻想到竞争对手能从管不到位上攻击他。
另外,不能排除是来自教会的警告,改变传统的土葬习俗就是对教会的挑衅。
“不过……”
莫伦却是口风一转:“我认同佩奇、贾斯丁的话。尸体很重,即便是小偷团伙作案,想不留痕迹地从墙头把尸体运走,是有一定难度的。”
卡恩斯有点晕了,“您的意思是?”
莫伦看向麦考夫。
麦考夫微微点头,望向窗外。
从太平间所在区域的一楼往外看,二十五米外是火化区,那里竖着一根大烟囱。
麦考夫问卡恩斯,“事发后有没有检查过焚化炉?”
“什么?”
卡恩斯更懵了:“为什么要查焚化炉?您该不会认为霉尸被人放到焚化炉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