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直面海上死亡危机,手续等问题是不值一提。
在提升航速之前,船长让水手对海水进行取样,没有发现水温上升、变得浑浊等异常情况。
虽然不能凭此排除海底发生地质灾害,但至少说明客轮还有逃生时间。
船长让乘客们注意安全。
谨防风浪突袭,尽量避入舱内,不要在甲板等开放区域活动。
莫伦离开前回望了一眼大海。
夕阳下,波光粼粼,宛如一幅宁静安逸的海景油画。
风平浪静是这幅油画的最佳注解。
除了极其突兀的死鱼群,找不到大海即将对人类翻脸的证据。
谁却敢说掌控大自然呢?
在自然的威力面前,人力往往渺小得不值一提。
「珍妮号」的气氛突然沉闷起来。
旅客们纷纷返回客舱,一些人边走边在胸前划起十字,祈祷上帝保佑。
莫伦回到房间,没有再担忧船只安全。
担忧也无用,不如继续翻阅《梦与魔鬼的关联》。
这是一本中世纪手抄本的复刻版本,拉丁语撰写,字句异常晦涩,读起来很吃力。
上辈子选修拉丁语时,做梦没想过有朝一日用来读这类书籍。
她对研究宗教不感兴趣,但为了溯源梦境任务的起源,必须翻查一些行文艰涩又用词冷癖的资料。
梦,自古以来是人类的研究对象。
《圣经》将梦与上帝的启示相互关联,而别的宗教也不乏把梦视作神的旨意。
目前,尚未有弗洛伊德提出《梦的解析》。
不过,早在17世纪,托马斯布朗,一位英国医生兼作家已经提出过相似观点,梦是一种自我剖析。
——“无论梦境与外界事件显得多么荒谬,它们对内都具有重要意义,可以使我们更加了解自己。”
这些论从心学与医学角度去解读梦境,却不是莫伦正在阅读书籍的重点。
中世纪,有人把梦境视作魔鬼入侵人类的一种手段。
因为当梦境片段荒诞却又无比真实地出现,就会搅乱了人的心智,让人惶惶不安,难辨虚拟与现实的边界。
那就引出新的问题,人类如何摆脱梦魇的侵扰?
更激进的观点,是否可以反过来利用梦魔?由人类的自主意识来控制梦境的细节。
更有甚者提出,作为人类是否可以入侵他人的梦境?从而操纵他人的思维?
莫伦瞧着旧书记载的“解决方法”,或多或少都与炼金祭祀相关。
随着书页被翻动,天光越来越暗。
当太阳彻底沉入大海,打开客房内的三盏煤气灯,光线仍旧不够明亮。
莫伦怀念几秒现代电灯的照明亮度,又立刻投入晦涩的拉丁文记录中。
舷窗外,异常安静。
几乎听不到风吹海浪的起伏声。
轮船仿佛不是加速行驶在大海上,而是闯入了空无他物的异度空间,感觉不到其余生命的气息。
室内,灯焰无声燃烧。
昏黄光晕笼罩着书页的油墨文字。
莫伦盯着书页。某个瞬间,她都有了一丝错觉。
炼金符号、阵法、拉丁文字动了起来,竟然扭曲成一只眼球形状。
“踏、踏、踏。”
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女仆桑娅敲了敲虚掩的套房门。
“餐厅今夜照常营业,半小时前开始供应晚餐。您是下楼用餐,还是让我送上来?”
莫伦快速从书页中抽离思维,把旧书放到了一旁。
居然已经晚上七点。不知不觉间,看书看了两个半小时。说实话,书上所写的内容,她觉得没一条能当真。
“我去餐厅。”
莫伦:“你也吃晚饭吧。饭后,把行李检查一遍,不要有遗漏物品。客船应该能在五小时后靠岸。”
“好的。”
桑娅点头,目送莫伦走出房间。
她再环视一圈套房,走到三扇舷窗前,检查确定窗户都上了锁。
没有熄灯,让三盏煤气灯都保持点亮状态。
她拿着钥匙,准备离开。
关门瞬间,一团黑影从视野范围内窜过。
什么玩意?!
桑娅用力眨了眨眼睛,定睛再看了一次。
客房总门斜对舷窗,刚刚的黑影就是从舷窗外一闪而过。
桑娅特意走到窗边张望,左右反复几次,只看月光下昏暗不清的海面。
除了海水,没有别的东西。
八成是自己眼花了,看到的黑影就是掀起的海浪。
舷窗下方是大海。除了海浪拍打船体,还能是什么呢?
桑娅摇摇头,紧锁房门,离开了。
*
莫伦到了餐厅。
今天出门吃饭的旅客不多,与第一夜登船时的餐厅来客一模一样。
共五桌,九个人。
气氛却与第一夜截然不同。
最活跃的记者旺斯也没再主动挑起话题炒热场子。
他与堂兄费斯上校在嘀嘀咕咕地低声说话,不时还望窗外瞥几眼。
寡妇福克纳与两个女儿用餐。
她慢慢地切着盘子里的鸡腿,目光只盯着自己的餐盘。
倒是她的大女儿莉莉不时扫视妹妹几眼,叮嘱拉娜几句话。
赫特带着怀孕的妻子玛姬也来了餐厅。
年轻夫妻旁若无人地给对方夹菜,每吃一口都会露出颇为享受美味的表情。
莫伦选择最内侧的位置入座,这里与坐在门口的「金色人形蟑螂」形成最远距离。
她叫来服务生,点了肉酱面、蔬菜与例汤。
每桌气氛不同,晚餐就此开始。
一分钟、两分钟……十一分钟,餐厅内相安无事。
寡妇福纳克夫人没有吃完盘中食物,却放下了刀叉。
她用手帕轻擦嘴角,第一个站了起来。
对大女儿莉莉说:“我吃好了,先回房躺一会。你看顾着妹妹,吃完就回房。”
莉莉点头,又问:“您要是头晕得厉害,不如吃点晕船药?”
“不吃。五个小时后,船靠岸就好了。”
福克纳夫人说着,转身就朝餐厅门口走。
即将靠近门口时,变故突生!
“咚!”
一道撞击声突然从客船下方传来。声音很闷,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不等声音完全落下,船身蓦地晃了晃,霎时倾斜5°。
餐厅内,自重颇沉的实木桌椅也同时倾斜。
福纳克夫人没有防备,脚下不稳,猛地一扭,眼看就要朝前摔倒。
距离她最近的,是两米外的年轻夫妇。
赫特与玛姬一脸呆滞,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
另外,坐在门口的金发插画师门罗,距离福纳克夫人第二近。
莫里亚蒂脑中瞬间浮现一个等式:
拉寡妇一把 = 接近美国富商兰格 = 多一条寻找捕梦社的渠道。
下一秒,莫里亚蒂几乎是瞬移到了福纳克夫人身侧。
在她要摔成狗吃屎的时候,把人拦腰一抱,扶了起来。
莫里亚蒂仿佛无比关切地问:“您还好吗?”
福纳克夫人的脑子一片空白,差一点平地重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