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小孩猛地抬起头。
“害怕?”他飞快地说,“不,墨提斯,我不会有这种懦弱的情绪——”
咚咚咚——
“好吧,我纠正一下自己的话。”我用后爪挠挠耳朵,“你在不安吗?”
咚咚、咚咚、咚咚——
我听见了达米安砰砰直跳的心脏。
“其实从不知道我弟就是那个头顶尖尖的蝙蝠侠时,我就感觉你一直有点焦虑。”
边牧打了个呵欠,给自己释放了一些安定信号:“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因为新环境焦虑,又或是不知道怎么和我弟相处所以焦虑,但还是解释不了你对提姆的敌意。”
达米安一声不吭,盘腿在我身旁坐下了。
“知道我弟是蝙蝠侠后,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想法了。”我用鼻子碰碰他的手背,“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到底是什么成长环境——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来看,我猜不怎么样——不过我很聪明,想一下我见过的那些狗就能明白了。”
——我妈带我去过动物收容所。
她的本意是想让我试试能不能帮忙辅导一下那些始终无法适应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生活,因此痛苦到掉毛、呕吐、将自己啃得遍体鳞伤的小狗。
年轻的我在那些透明的隔间之间走过,嗅到伤口和混乱的信息素的味道——它们的脑子仿佛被扔进了搅拌机,嗡地打成了血淋淋的糊糊,最后被画笔沾了沾,一笔一划地涂抹出痛苦的痕迹。
这些痕迹又彼此重合,于是那道长长的,细细的,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过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这些小狗吞了进去。
……很遗憾,哪怕是边博士也帮不到它们什么。
但我依旧从那场残酷的旅行中学到了些新知识。
——达米安远没有那些惊恐的小狗要混乱,可他身上依旧散发出了相似的焦虑气味。
“你在担心布鲁斯不承认你的身份吗?”我问道。
绿眼小孩一言不发。
他的嘴唇抿得很紧,眼睛虚虚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打了个呵欠:“好吧,那我给你讲个故事,然后你也给我讲个故事,怎么样?”
·
我的故事很简单。
一只聪明的小狗,爱她的妈妈爸爸,厉害的管家。
小狗一直过得很开心,它觉得在这个家里,自己是唯一的好孩子,所以所有人都喜欢它。
无论是新鲜出炉的蓝莓饼干,摇摇晃晃的躺椅,冬日壁炉旁的位置,都是属于它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妈妈说家里要来个新孩子了。
‘那它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呢?’小狗扒拉着妈妈的腿,有点急迫地问道,‘如果,如果它也是好孩子的话,那我岂不就不是【唯一的好孩子】啦?!’
妈妈听不懂小狗的话,妈妈只是和爸爸一起摸了摸小狗的头。
于是小狗去找了厉害的管家:‘管家管家,你说我还是【唯一的好孩子】吗?’
可管家也听不懂小狗的话,管家只是将还热乎着的树莓饼干塞进小狗的嘴里,说现在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呢。
转了一圈的小狗很难过,于是它叼着饼干偷偷跑出了家,溜进了家后的树林里。
唉!它一直觉得正因为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所以大家都爱它,可现在要来个新孩子了!这可怎么办!
好吧,它希望这个新孩子是个坏孩子!
可如果万一哪怕是个坏孩子,但妈妈爸爸,甚至管家也还是喜欢它呢?
如果人类们更喜欢新孩子,那小狗要怎么办呢?
聪明的小狗脑子里堆满了问题,它悲伤地在树林里越走越深,走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星星发亮。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块腐朽得厉害,可依旧屹立的大树。
小狗带着满是口水的饼干钻进了树洞里,郁郁地躲在里面,望着树影间一闪一闪的星星。
它在树洞里趴了一夜,想了一夜,最后,当月亮落下,太阳升起时,它终于吃掉了那块凉凉的树莓饼干,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你去哪里了!’它一回家,妈妈就小步小步地跑了过来,‘我们很担心你!’
小狗低着脑袋不吭声。
它之前哪怕再调皮,也没干过这种在外面乱跑不回家的坏事。
爸爸和厉害的管家也很快就回来了,两人又是叹气又是摸狗脑袋,明显找了一夜的狗。
它现在是坏孩子了,聪明的小狗想,所以如果这些人不喜欢自己了,那也有合理的借口来说服自己了。
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小半年过去了,人类们还是对它很好。
‘妈妈,妈妈。’终于,小狗某天缩在躺椅下,对着肚子大大的妈妈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还这么爱我呀?”
犯困的妈妈还是听不懂狗话,但她摸了摸哼哼唧唧的狗。
好吧,聪明的小狗想,我好像终于明白了——妈妈爱我,好像与我是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好孩子,【唯一的好孩子】都没什么关系。
……那还是先不难过了!等新孩子来了后观察一下情况,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揍它出气吧!
狗这么想着,将长长的嘴巴搭在了妈妈的肚子上,感觉自己真是个十足的天才!
·
虽然不太长,但讲完这一大串话也耗费了不少力气,等我讲完时,我直接一脑袋扎进了靠垫里,感觉自己有点灵魂出窍。
达米安在我讲故事时一直没吭声,只是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而现在,他双手撑着下巴,似乎在仔细消化故事里的信息量。
你的呢?你的故事呢?
我用右脚踢他,催促达米安说话。
“我没什么好说的,”达米安说,“训练,休息,练习,成为最强的那个人,就这样。”
“好烂的故事!”我吐槽道。
“……哼,毕竟我可不是靠讲故事为生的家伙。”
好吧,反正我想表达的东西已经表达完了。
我四脚朝天,露出热乎乎的肚皮,感觉自己有点犯困。
达米安则俯下身,用人类孩童短短的手臂抱住了我,将头侧贴在我的胸口,又是好久没说话。
“我只是……”当我困呼呼地闭上眼时,达米安说,“我只是不明白……父亲到底想要什么,我又该怎么才能获得他的认可……”
嗯嗯,那你先想着吧。我迷迷糊糊地用后爪踢踢他,我要睡觉了,晚安。
·
蝙蝠洞里安静如常,只有非常规律的仪器运转声,以及茶杯和瓷碟轻轻碰撞的脆响。
阿尔弗雷德试了一下温度,然后满意地将散着热气的茶杯端起,送到了坐在蝙蝠电脑前双手抱头的提姆面前。
提姆闭着眼,一动不动。
阿尔弗雷德已经习惯这位未成年社畜的灵魂出走时间了,管家只是施施然地放下了茶杯,回头去叠被随手甩在沙发上的披风。
“阿福,”提姆闭着眼睛说,“你说达米安什么时候才能被布鲁斯驯服呢。”
阿尔弗雷德:“……我通常不会建议将‘驯服’这个词用到人类身上,提姆少爷。”
“他简直是恶魔之子,”提姆还在喃喃自语,“我不明白一个小孩怎么能那么有杀伤力,我宁愿回到被杰森暴打的那天,都不愿意再和达米安见面了。”
管家:“……”
“真的,我没在开玩笑。”绝望的罗宾嘀嘀咕咕起来,“他甚至说他要当罗宾,天啊,我不敢想象他当上罗宾后,每天的夜巡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难道比起蝙蝠侠将所有罪犯都抓起来的报道,更快出现的会是把所有罪犯都干掉的新任罗宾吗?”
“也许您可以放松些,”阿福将披风叠好,“达米安少爷最近的攻击性有所下降,不是吗?”
“是啊,暗杀次数减少了很多。”提姆猛睁眼,“但他为什么不炸我电脑了呢?”
知道提姆电脑一炸,就会名正言顺地把公司文件扔到本该处理它们的布鲁斯手里的阿尔弗雷德:“……”
“达米安为什么不炸我电脑了呢?”提姆神情诡异地盯着茶杯,嘴唇蠕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阿尔弗雷德实在看不下去了:“提姆少爷,先喝点茶吧。”
……提姆保持着诡异的神色,一口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光了。
……阿尔弗雷德默默地给他又倒了一杯茶。
社畜罗宾的崩溃无人明白,而随即而来的通讯更是令情况雪上加霜。
——明明在家里,却非要打通讯的蝙蝠侠表示自己要和提姆谈谈,让他来书房。
“他就不能下来吗!”提姆对着挂断的通讯屏幕绝望地输出起来,“我不想动啊!”
抱怨无效,罗宾还是上了楼,进了书房。
……然后布鲁斯的第一句话就差点让他来了个平地摔。
“我在考虑训练达米安。”布鲁斯说。
“……”提姆说,“等一下,你不会真的想要让他去夜巡吧。”
“还不确定,”布鲁斯移开了眼睛,“但至少得让他明白我们不杀人,也最好不要把人的胳膊给砍飞。”
“我明白了,社会化训练吗?有趣。”提姆虚弱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了,“那我呢?”
布鲁斯终于正眼看他了。
中年男人终于恢复了蝙蝠侠该有的气势,他用指尖点点桌面,语气坚定。
“你依旧是罗宾,提姆。”布鲁斯说,“我不会因为达米安的出现,就将罗宾的身份移交给他——这是应该由你来做的选择。”
满脸困倦,仿佛没骨头一般窝在椅子里的青少年眨眨眼,似乎有点惊讶。
……其实提姆有点小感动,所以他决定将那个没良心的迪克杰森笑话憋回了肚子里。
“好吧,好吧。布鲁斯。”提姆揉着脸,叹气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对了,那我至少得知道达米安到底是什么玩意吧?”
“他有博士学位。”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布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