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他,然后走向了一身战甲的布鲁斯。
光环和翅膀还没消失,所以我走路的同时还得注意不要当场起飞,短短两米走得我直冒汗。好在我最终还是磨到了布鲁斯腿边,没飞到他的脑袋上。
丝带已经没了,我也不指望布鲁斯能听懂狗话,所以我思考了半秒,选择小心翼翼地飞起来了一点,让自己飘到他胸口的位置。
离得近了,布鲁斯眼角隐隐的泪光就更明显了。
于是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双熟悉的蓝眼睛。
然后我低头,轻轻地咬了咬他的手指。
隔着尖尖的手甲,我怀疑他可能根本没感觉到什么,但布鲁斯就像被铁锤砸了手一样又抽了抽手指——搞什么啊你指头差点戳到我喉咙了!
咬完后,亚茨拉斐尔就重新抱住了我,而被越来越多的金色液体糊脸的我也渐渐看不清东西了。
梗犬歇斯底里的骂声靠了过来,白光同时笼罩住了我们,让我感到身体一轻——
——拥挤的街道重回黑暗,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和猛然跪倒在了金色水泊里的蝙蝠侠。
·
甜甜的黄油饼干味,风吹过草坪的声音,和温暖的空气。
似乎有人靠过来了。
“墨提斯?”
唔……
一只手捏住了我的嘴皮子,发现我不起来后又去堵我的鼻孔。
阿嚏!
我用力打了个喷嚏,把手指给拨开了。
“墨提斯,快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穿着运动服的玛莎·韦恩正蹲在我面前,身后是在蹦床上努力扑腾的我爸和我弟。
你叫我啊,妈妈……我打了个呵欠,干嘛?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玛莎开始用手指戳我的门牙,“玩累了吗,但你也没陪布鲁斯玩多久啊。”
你儿子太闹腾了,我翻了个白眼,狗很累,狗想睡觉。
远处的布鲁斯此时应景地发出了一声怪叫,随后就是我爸嘿嘿嘿嘎嘎嘎的大笑声。
看,我就说吧。
玛莎看了一眼在蹦床上飞来飞去的老公和孩子,叹了口气,然后坐到了我旁边,拍了拍大腿。
我困呼呼地蠕动了一下,把脑袋搭到了她腿上。
“有时候真希望你变回小时候的样子,”我妈用力摸我的狗头,“小小的,叫声尖尖的,腿也短短的。”
那这边建议您去养腊肠犬呢亲亲,我想,至少腿肯定会很短。
她开始玩我的耳朵,又是让它立起来,又是让它去盖我的眼睛,充分展现了人类在玩狗这件事上能多有创造力。
“墨提斯,墨提斯……”玛莎说,“我的小宝贝……”
很腻歪的称呼,但我已经习惯了——我妈这次甚至没夹着嗓子说话,和之前一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所以我半眯着眼睛,继续趴在她的腿上,直到她的皮肤逐渐变冷,空气中的黄油饼干味变成了刺鼻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才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柔软的草坪不见了,吱吱嘎嘎的蹦床不见了,蔚蓝的天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闪一闪的路灯,黑沉沉的天空,和破旧无人的小巷。
妈妈?
我低头,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玛莎。
她穿着一身我见过几次的浅色连衣裙,脚上是我弟翻遍杂志最后努力挑出的一双平底鞋,可她脖颈间的珍珠项链却断掉了,莹白的小珠子静静地泡在红色的湖泊里,像是从海中升出的花朵。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用鼻子拱了一下她的腿。
她的皮肤很凉,凉得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妈妈?妈妈?
我抽着鼻子,去嗅她的脸——淡淡的爆米花味,冲鼻的血腥味,但没有人类本应拥有的呼吸。
一旁我爸也倒在地上,和面露惊慌的我妈不同,他看起来更茫然些,涣散的眼睛虚虚地望着围着路灯打转的飞蛾,一动不动。
我踉跄着爬起来,去咬他的头发,想把他拉起来。
可是我爸的头好像一下变得很沉很沉,沉得我只勉强拉起了几秒,就下巴发酸地松开了嘴。
怎么了?这是哪里,你们又为什么不动了?
还没等我弄明白,一个小小的影子就扑到了我妈爸身上,发出了犬类幼崽被敌人攻击时的叫声。
……布鲁斯?
可还没等小孩哭多久,原本倒地不起的两个大人却忽然大叫了起来,齐齐地抓住了被吓懵的布鲁斯!
“哇!”这是长大嘴巴的我爸。
“嗷!”这是龇牙咧嘴的我妈。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惨叫的我弟。
见到我弟失声尖叫,巷子里立刻充满了欢声笑语,我爸一边爬起来,一边笑得像只偷了花园铲的大鹅。我妈咯咯笑着给吓傻了的我弟抹眼泪,蓝眼睛像宝石般明亮。
“我真不知道你爸爸到底是从哪掏出来的血包,”我妈说,“但凡他打网球时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就不会被墨提斯到处遛了。”
“什、什么?”布鲁斯结结巴巴地说,“所以你们没事——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们被攻击后,变成了游戏里的丧尸吗?”我爸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了空掉的塑料袋,“哈哈,实际上从枪手开始就是我的计划!就连今天看电影都是我安排好的!”
“实际上我觉得这个恶作剧有点过分了。”我妈补充道。
布鲁斯吸了吸鼻涕,看看我爸,又看看我妈。
“所以。”他圆圆的小脸皱了起来,“你们专门安排了一个演员,就为了在我刚玩完丧尸游戏又被带去看电影——幸好今天没恐怖电影——最后在出来时,假装自己死掉,又变成丧尸活过来吓我?!”
“呃,实际上。”我爸说,“因为你要求离开,我们出来的比预期早一点,所以没事先排练过的演员看起来有点慌,我和玛莎也有点慌。”
……布鲁斯愤怒地开始捶打他的腿!
“嘿!嘿!对不起啦!”我爸叫道,“以后再也不玩这种恶作剧了,我发誓!”
“你们吓死我了!”布鲁斯一边发出尖锐爆鸣,一边追着我爸锤,“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我妈火上浇油:“我就说这是个很糟糕的恶作剧吧。”
“呜呜呜!”这是锤人时还不忘哭的我弟,“呜呜!呜呜呜呜——”
巷子里乱做一团,刚刚开枪的‘枪手’抹着汗从阴影里跑出来,把还躺在地上的我妈扶起来,询问需要他继续出场吗。
我妈笑着摇摇头,表示他今晚的表演到此为止就好。
又轰轰烈烈地闹了一会儿,布鲁斯在散场的人潮中终于恢复了理智,抹着眼泪开始到处看。
“怎么了?”又是发誓又是保证自己回去后写保证书的我爸牵住了他的手,“在看什么,布鲁斯?”
“你有什么东西掉了吗?”我妈牵住了他的另一只手,“那我们现在去找?”
“……爆米花。”
“嗯?”
布鲁斯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答应给墨提斯的爆米花……刚刚好像甩出去了,找不到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再买,走吧。”
这一家浑身沾满了假血和尘土的韦恩手牵着手,在路人惊讶的目光中高高兴兴地走出了小巷,迈向了哥谭今夜柔和的夜中。
我跟上了他们,看着他们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家,和阿福聊了几句,然后匆匆奔向我的窝。
眼泪,鲜花,花园里小小的坟墓。
我飘在韦恩宅里,看着布鲁斯长大,我爸眼角的细纹越来越多,我妈脑袋上冒出了白头发。他们偶尔会聚在花园里聊天,吃阿福做的蛋糕,擦擦干净的小墓碑。
在平静的某天,已然满头白发的我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对着斜靠在沙发里的我爸举了举杯。
“真是幸福的人生。”她说,“我想我没有什么遗憾了,亲爱的。”
我爸手中没有杯子,但他还是比出手势,隔空和我妈碰了一下杯:“我也一样。”
【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一切如常,没有满地冰冷的血,没有嗡鸣作响的警笛。
我静静地飘在空中,看着只会在幻觉里出现的,满头白发的玛莎。
“我也不知道。”我说,“但已经发生的不会改变了,对吗?”
【……】
柔软的沙发和白发女人开始褪色,我从未知的空间跌出,重新回到了一条看起来很熟悉的走廊上——只不过这次,两侧的门都紧紧地闭着,画框也消失了。
走廊末端变成了一片柔和的白,如小时候我一头扎进去的丝绸床单般柔软。
……怎么回到这儿了?那只梗犬总不至于在这么严肃的时候又给我上幻觉吧?
我左看看右看看,感觉这次也许不是梗犬的问题——走廊空荡荡得吓狗,连一点诱惑或者恐吓的因素都没有。
观察观察着,我却突然感觉困意上涌,几个呼吸间,我就趴到了地上,闭上了眼。
【你还有选择。】
【回到地球,或者和你爱的人类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回头。】
【选择权完全在你爪中。】
【就让我看看,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吧。】
·
“醒醒!快醒醒!”
似乎有东西在叫我,声音尖尖的,听起来也很焦急。
“别睡啦!墨提斯,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