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防备地露出了安静姣好的睡颜。
这说不定是恶作剧罢。
在过去数年、却还清晰的回忆中,少女就有曾装睡然后吓他一跳的恶作剧过。
青年晴明也微微地笑了起来,无论是被这位姬君突然睁眼吓一跳,还是被整个人掀翻,都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都已做好准备反吓她一跳。
却发现她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如此一来,窥看一位姬君的睡颜,就显得极为失礼了。
大阴阳师倏地站起,背过身去,一时间有点局促。
他手一抬,屏风便静静地围了过来,手一放,御帘也落了下来。青年坐在御帘外,手中盏酒一饮而尽。
他侧躺着着,以手支着下颌,感受着身后的气息渐渐有了困意。
只觉日光温柔,风也温柔。
人生最惬意之时,莫过于此刻。
他尝着杯中酒,坐视日夜更替,月朗星疏。
梦境的时间随心而变,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夜,青年晴明终于察觉到不对。
她怎么……还未醒来呢?
不像是睡去,倒像是昏迷不醒了。
大阴阳师再一次地进入了室内,此番只因担心而来。
他垂首避开了她的脸,抬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覆上她的身体,用咒力仔细地探查着。
她……竟是受过如此严重的伤。
体内生魂不在,这是她昏迷不醒的原因。但不同于晴明见过的其他因此虚弱灰败的人,她安静的与常人无异,脸色唇角都是正常人的颜色。
屋外竟是飘起了飞雪。
他像一座雕塑,坐于雨中雪中,为少女遮挡风雪。
那点微薄的咒力,也跨越时空,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少女的体中。
细密地缝补、填充着她流逝的生命力。
不知道过去多久,少女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像是神魂归位一般,睫羽颤动着。
青年晴明那紧悬的心才蓦然回到原来的位置,风雨散去,暖洋洋的日光从云层后透出来。
他已想好了要同她说的话。
要为失约向她道歉。
倘若她不那么生气……
第一抹光线照耀到她的脸上。
少女睁开了失焦的眼眸,虚虚地注视着上方。
漂亮的姬君张口:“……”
什么?
晴明矮身,凑近了些。
“我的……”
你的?
“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
她看着他的脸,却好像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只是说:“……死了?”
那声音平静、而没有起伏,像是哀痛欲绝了。
第77章 第三颗桃(03):21岁:酸奶,我的亲亲老公!
原来,原来——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啊。
青年晴明所有的情绪好像都凝滞住了,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松快的话。但上一次,他能因为她的不在意打趣说“命不够硬”,如今她这般难过,他也跟着感到世事难料,难以言喻的悲伤席上心头。
……唉。
现在不是为失约向她道歉的好时机。
晴明想,那便下次再说吧。
“这样啊……”
他默念着,并二指轻抚上初桃的眼,为她合上眼,指腹熨烫着一点热度,能够让她短暂地、从晕眩失迷的痛苦中清明一瞬。
他问,并非出自好奇。不同人承受痛苦的方式不同,有的人内耗化解,有的人需要他人安抚。此刻,她或许也需要一个倾诉渠道。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姬君唇角开合,好像说了些什么。
青年晴明的手颤了一颤。
他再一次意识到,
——他只是轻飘飘路过她人生的一场幻梦。
梦境之外,才是她的羁绊,才是她所需要的人。
晴明握着她的手,以此为媒介抵在唇前口念咒语,这是令人清醒,不再困于梦中的咒语。
他垂首坐着,姿态潇洒,神态却无比认真。
她的手如此温暖,如是日照。
但青年的心却一点点冷了下去,直到梦境散去,他回归现实。
庭院中,梨花树安静地矗立着。
夜间,源博雅访友人时,看见他靠躺着,鬓发凌乱,露出了难得低落的情状。
这实在难得。
倒不如说,他从未见过安倍晴明这般模样。
大到足以影响平安京的危机时刻,小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玩世不恭的。
即使是因着时间长河、无法赴约的那一日,他也漫不经心地笑着。那之后与未来的自己抗争的日日夜夜,也从来都向着太阳与未来,坚定地前行。
如此一来,就算此刻的模样又是对他的恶作剧,源博雅也甘愿入套。
他想着,坐在友人的身侧,不知为何,吹奏了那首与梨姬见面时所作的乐曲。
飞鸟盘旋,彩蝶翩翩起舞,落花飞舞。
这曲子被人听去后已是风靡平安京,可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复刻出它“招蜂引蝶”的特质,或许,这是只有见过那位惊才绝艳的姬君、心有梨姬之人方才能创造的奇迹吧。
在悠扬的乐曲中,有蝴蝶停留在晴明的手指上,他撑起一点精神,含笑看着。
曲终后,他说:“博雅啊……”
“晴明。”
“时间真是无解的谜题啊。”
那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距离。
最初的见面,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源博雅默然,又听他说:“我终于、又见到梨姬了。”
为何听不到晴明半分欣喜之意呢?
他喉间一涩:“她如何了呢?”
晴明说:“不太好,她的丈夫死了呀。”
他是真情实感地为此感伤。源博雅有一瞬间的迷茫,旋即意识到,或许与他们相同,那位姬君的时间也在向前流逝,所以,这说不定是她第二个与她离别的夫君了罢。
源博雅也感到了难过,那样天赐的姬君理应喜乐无忧,她的夫君怎么就不能活的久一些、平白让她难过呢?
不过,友人绝不是在意喜欢的女子有多段关系之人,情绪又怎么这般低落?
他看向一侧的友人,却只看见乌发青年用手背挡住了眼睛,那双向来微笑的唇抿起,却没有了笑意。
晴明叹息一声:“可是,那却是她在梦中结识的、与她结缘的夫君。这段恋情无人知晓,是以,只能在梦中流露痛苦。”
这是他从少女的话语间拼凑出的真相。
源博雅睁大了眼。
梦中结识……
“只是因为那人是与她同一时代之人吗?”
他叩问着,又像喃喃自语,指骨泛白。
源博雅明悟了他的情感,眼眶湿润,再度奏响了那曲乐。
这个人,本该是晴明。
为什么不能是晴明呢?
“真是、丑陋的嫉妒之心啊。”
大阴阳师于朗月星夜,如此评价着,自己那颗丑陋酸涩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