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嗡鸣一片,可是她的怀抱如此温热,就算是此刻死去又有何妨呢?
不,不行,他还没有把花送给她!
产屋敷无惨在漫长的黑暗中睁开了眼,醒来时已在他与初桃的家中。
只是他如今所住的是偏殿的某处,无惨在管理家务时曾巡视过这里,不慎打破了一个花瓶,他偷偷捡了很久,还割破了手指……总之因此记住了这里的布局。
他有些疑惑,可环顾四周都没看到初桃,心口充实的某处又空落落一片。
“里屋那个是谁?”
“不知,是姬君昨夜从街上带回来的,洗净了才发现,虽未完全长开,却已具光华之貌,当真好看呢。”
侍女打扫庭院,交谈着。
忽然见产屋敷无惨跑了出来,又像是被刺到一般缩了回去。再一次出现时他披着厚被子,直奔主院落而去,可还未出院落就被路过的源赖光捉了回去。
源赖光将他想要见初桃的消息带过去后,初桃方才到来,带着淡淡的香气。
产屋敷无惨的眼泪要落未落,偏偏在眼眶里蓄住了:“你怎么才来啊。”
“……”
“我很想你。”
“……”
他没有得到回应,抬起头,却看见女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似乎感到些许困惑,也好像在透过他看些什么。
在产屋敷无惨过去与妻子的相处中,她偶尔也会露出冷淡的情态。
他已经能够忽略这点不适,主动地俯下去,握起她的手,低头,张口似要含住。
却被推开了。
产屋敷无惨一愣:“?”
初桃顿了会,无奈说:“不可以啊,你还是个孩子。”
“这种事,是要长大以后才能做的呀。”
她语气温和,推开的力度却不容拒绝,被推开的产屋敷无惨像个木头人偶一样呆怔在原地。
她从没有这样推过他!
也没有用对待陌生人的眼神看过他!
等等……
产屋敷无惨心跳加速,耳畔再度嗡鸣作响,只看见初桃翕动嘴唇,却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直到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出房门,产屋敷无惨哆嗦着坐在原地。
但直到夜色降临,他方才有勇气跑出房,看向院落中溪流倒映的自己。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外貌光华毓秀,却不是产屋敷无惨的脸!
好像、好像是他沿路来见过的一个孩子……但是他为什么会变成他?!他只有在想怎么躲过守卫视野时想到过他……
他发出了尖叫。
下一秒,加速运转的大脑让产屋敷无惨意识到初桃不是对他冷淡,而是把他认成了别人所以冷淡……
来不及庆幸几秒,产屋敷无惨忽然如遭雷击。
酒馆“红雨姬情人遍地”、昔日情敌与妻子的绯闻纷纷乱乱传入脑海,被他一一驱逐,最后占据大脑的是初桃方才的话:“这种事,是要长大以后才能做的呀。”
——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孩子,难道长大后就可以和她做了吗?
不不不。
她不会喜欢别人的。
对不对???
只是他误解了她的意思而已。
产屋敷无惨说服了自己,可心口却跳的疼极了。
他注视着水面中自己这张脸,只觉得狰狞可怖。他用力地用石头击向水面,一瞬间四分五裂。
水波荡漾,看不清面容,产屋敷无惨方才心平气和。
没有错,都是其他人在胡乱编排,想要挑拨离间!
可是……如果他能变成别人的模样……
是不是也能,测试一下她?
产屋敷无惨按住了胸口,迷茫却又坚定地想。
他会证明给别人看:
她绝不会喜欢别人!
只有她会要他——她只会要他一个人。
第102章 第四颗桃(04):22岁:月彦怎么配得到她的喜爱?
产屋敷无惨食不下咽,吃下的食物都被他吐了出来。
他一整天浑浑噩噩,不言不语,只抱着那被洗过而浆白破烂的斗篷发呆。
侍女见他年纪小,失魂落魄、无依无靠的模样我见犹怜。
里梅却不觉如此,他已经听说了无惨做的事,又是投怀送抱,又是暧昧之语,他在想什么?无惨外表年纪虽小,和里梅差不多,但十三四岁已经是知人事可以元服娶妻的年纪,也是里梅危机感骤升的年纪。
从前他一言一行都是为了宿傩大人,直截了当,但现在却无端蒙上一层薄雾轻纱,情绪几不得解,如夏日蝉鸣烦躁,亦如清风朗月和睦。
因此,在产屋敷无惨回到房间后,里梅就出现在他眼前。见他果真花容月貌,病弱姿态近似上一任男主人,脸色更冷。
“我们没有找到你的家人。桃姬府上不养闲人,你要留下来还是离开?”
产屋敷无惨看见他,像是见鬼一样。
里梅竟然也回来了!
一点恐惧从尾椎骨升起,产屋敷无惨脑海中闪过一些记忆碎片,他紧攥住手,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里梅奇怪看他,却知道如何利用别人的恐惧。
他低头凑近,眸色也低沉了一些。
威胁!
这是威胁!
尽管从旁人看来,里梅只是凑近想要更仔细的听见回答,但产屋敷无惨却看清了少年人的眼神。
他立即憋出一句:“……我要离开!现在就走!”
不能和这个人待在一起。
产物敷无惨害怕的想道,但同时也不甘心的在想另一件事。
晦暗的情绪寂静而激烈的奔腾,仿佛心脏里的花枝也在跟着无形的情绪在颤动。
而且、而且,他如果要检验妻子的真心,也不能再以这张脸和这个身份。
“现在?可是天色已晚……”
“现在就走!”
产屋敷无惨这么配合,里梅自然没有二话,他将钱袋和驱邪的御守给了他。
没有人送他。
桃姬也不会在意这件事。
平安京里得到过桃姬帮忙的人数不胜数,难道她还要去关心每一个人的去留吗?更何况,谁忍心让神明般的姬君为自己烦恼呢。
……总之。
夜色深沉,产屋敷无惨带走了自己那条脏兮兮的斗篷,一步三回头地在月色中离去。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阴影里。
月色从云层透出,皎洁的光辉洒下,落在青年蜷缩颤抖的身姿上,上挑的眸光间透出一点茫然。
产屋敷无惨在无知无觉间又变成了其他人的模样。
如今的他是一名英俊的白发青年。
是无惨沿路中得见的某具尸骸。
刚离开不久,产屋敷无惨就开始后悔了。
都怪里梅!
如果不是他威胁自己,自己怎么会这样就走了!
他身无长技,如今初桃家和产屋敷家都回不得,那又要去找什么地方容身呢?
正头疼着,前方有更夫忽然一顿,看着他,喜不自禁:“月彦……月彦,是你吗?!”
产屋敷无惨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被这户人家当作失散多年的兄弟收留。
因着多年来的亏欠,即使他娇生惯养、刁蛮任性、还不喜在白日出现,这家人也一一满足。
产屋敷无惨开始想办法和初桃偶遇。
但他马上发现,他一向扮演的都是在闺阁中等妻子归家的职业,对初桃在外的生活了解不深。
只知道她每日晨起上朝,下朝后不是在大内宫中就是……宫外。
后者行踪不定,前者的皇宫和藤原宅又岂是现在的他能随意接近的地方?
竟是连半点接近她的法子都没有。
从前不想见她,却天天偶遇。
现在想要见她,却日日不得见。
但是桃姬的传闻,却从来没有在耳边断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