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峙搂着青梨上了车,胳膊从她腰间划过,青梨瑟缩了一下,往一边躲了躲。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等车子行驶开,他才不由分说地撩开了青梨的T恤,露着了这段时间愈发纤细的腰,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腰侧一道黑红的伤口,一看就是子弹的擦伤。
因为她平常都穿一身黑,所以也没有人发现。
“没关系,只是流了点血。”青梨道。
“对啊,没直接打穿你的内脏,在你身体上留个洞,多幸运。”岳峙没好气地说,“梁津,让啄木鸟在办公室里等着。”
青梨知道他这是在气她冲动,是在为她洗心疼和担心,以前她肯定会乖顺地钻进他怀里,亲亲他,让他别生气了,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可现在心结太多,堵在两人中间,让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样的动作,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那么坐着。
车厢里很安静,气氛也很凝滞。
最终还是岳峙再次开口,“你和媒体说你录下了沈俊承认家暴的录音?”
“嗯,录音笔已经交给警方了,但我在手机上存了一份,你要听吗?”青梨淡淡地看向他,主动问道。
“嗯。”岳峙接过她递过来的耳机,开始听起来。
听到沈俊喊得那句“你和她一样,不过都是被岳峙搞剩下的破鞋罢了!岳峙玩腻了,就把她扔给我,你以为你能长久得了?等岳峙玩腻你了,你的结果不会比她好,没岳峙给你撑腰,你说不定还要到我的床上来求我”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像是恨不得冲到医院直接打死沈俊了。
“我没有。”他摘下耳机,对青梨郑重道。
青梨看他,“什么?”
“沈俊说的那些话,我没有和齐玉雨发生过任何关系,实际上从她结婚以后,我就从来没有和她单独见过面。”岳峙道。
青梨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的反应太过平淡,让岳峙很不满,他真诚地解释并没有换来预料中的结果,这让他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说没有就没有,我并没有怀疑这个。”青梨道,实际上她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岳峙深深地看了她淡漠的脸一会儿,转过头去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到了公司,啄木鸟给青梨处理了伤口,所幸擦痕不深,不需要缝合,包扎一下就行。
之后他们乘直升机回了庄园,一直到晚饭后睡觉的时间,岳峙都没有再和青梨说一句话。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本来就几乎都是岳峙主动起话头了,一旦他不说话,两个人就都沉默下来,空气异常安静。
最后也还是岳峙忍不住,因为他还想着要确认沈俊说的事情,但直接问又怕青梨会起疑,所以他在衣帽间的皮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去过基地看看辛哥塔吗?”
青梨正准备换睡衣,闻言身体一僵,回头看向岳峙的表情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我敢去吗,我多往基地跑两趟,你会不会以为我水性杨花和他们所有人都有染,直接把基地清空?”
岳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却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的波动,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缓缓站起身,即使踩着皮拖鞋,步伐也稳健而从容,来到青梨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我说过,辛哥塔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你还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多久?”毕竟别人不像辛哥塔,是真的喜欢青梨。
“你知道人为什么总会翻旧账吗?”青梨仰头看他,“因为那些旧账都是心结,堵在心里,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每呼吸一次,都轻轻地疼一下,不断地提醒着过往。”
“想过都过不去。”
岳峙看了她几秒,将她搂进怀里,投降似的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衣帽间。
青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换好睡衣,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搜索,她和齐玉雨约好要去,却没有去成的那家咖啡店的营业时间。
齐玉雨不是无缘无故说那些话的,她一定在那家咖啡店里留了东西给她。
第80章 80.碎裂(十六)
青梨很想快点去咖啡厅看看,有没有齐玉雨给她的东西或者是留言。
但之后一直到圣诞节前夕,岳峙都在国外出差,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也一直待在庄园,没有去新加坡那边。
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像个自闭的小姑娘。
“少女,今晚让基地的厨子弄了几个好菜,我们要喝酒,你来吗?”蒙格玛跑到别墅来叫她,“有我老婆专门从哥伦比亚寄过来的特产哦,她说你去年在那边祖母绿矿安保的那三个月很喜欢吃的,特地嘱咐我做的时候一定要叫上你。”
青梨本想拒绝,因为她要控制自己不要和任何人扯上过近的关系,可听到蒙格玛说的话,她最终还是点头了。
蒙格玛的老婆莉莉女士,一个腰围最细都有青梨三个粗的典型的南美洲女性,热情博爱,犀利泼辣,即使常年一个人顾家,也把四个孩子照顾得很好,甚至能端着枪打退半夜上门试图抢劫的歹徒。
在青梨于大宝森节上主动示好却被岳峙拒绝,之后被派去哥伦比亚安保那段最伤心灰暗的日子里,莉莉女士就像是热情的向日葵,好不讲理地照亮了青梨的人生,给了她妈妈般温暖的照顾。
在她回国后到现在,莉莉女士也经常发消息慰问关心她,她可以拒绝蒙格玛,但没有办法辜负莉莉女士的心意。
青梨跟着蒙格玛去了基地,他们在操场旁的雨棚下面支了几张桌子,旁边远一点的地方还点燃了两个半人高的火架子,气氛弄得特别好。
除了去外面执行任务的几个,还有跟着岳峙梁津外出去安保的猎鹰、大象、黑皮和啄木鸟以外,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就连明明和她一起住在别墅里,又没有外出执行任务,却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看不到的西极也在。
不过青梨的视线从西极身上掠过,就看向了桌子另外一边,有四个多月没见过的辛哥塔身上。
辛哥塔也看见了她,摘除眼球的那只眼睛带着一个黑色的眼罩,还是用另外一只眼睛淡淡地看向了她,眼神就像是夜晚的大海一样,平静又包容。
青梨很想过去问问他,身体状况怎么样,复健的情况好不好,但她脚步踌躇了一下,没有走过去,倒是辛哥塔笑了笑,拍了拍,看了眼旁边的空位,“过来坐。”
“好啊。”青梨这才勉强笑了笑,坐在了辛哥塔的旁边。
“辛哥塔,给Cherry倒酒。”有人喊道。
辛哥塔便伸手去够一个空酒杯,但指头却碰到旁边托马斯的酒杯,酒杯翻倒,里面的半杯酒撒了一桌子,淌了他另一边的托马斯一腿。
“又来了!”大家受不了地大笑,开着低级的玩笑,“辛哥塔,你今晚都让托马斯湿了几次了啊!”
托马斯挥舞着手里的叉子,“快点来人和我换个位置!”
“不要!愿赌服输!你今晚就一直坐在那儿吧!”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丝毫没有小心翼翼照顾辛哥塔情绪的意思,反而将这当成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是辛哥塔的功勋章,不断地拿来开玩笑。
青梨知道这样比较好,对于辛哥塔的自尊来说,这样反而更好,可她看着那只倒在桌上的酒杯,心疼的像是负重跑了三十公里,胸腔又涨又痛,难以呼吸。
辛哥塔已经给她倒了一杯酒,“别理他们,都是疯子,喝酒吧,还有这道菜,蒙格玛专门在莉莉女士的指导下做的,尝尝。”
他用大勺子盛了一些哥伦比亚传统美食巴伊萨拼盘里的牛肉米饭香肠什么的到青梨面前的小碗里,“香料是用传统石槽碾的,香肠血肠还有其他一些东西都是莉莉女士亲手做了托那边的队友空运过来的,多吃点。”
他的听力受损严重,导致他说话的语调有些奇怪刺耳。
青梨一边吃一边泪流满面。
从喀麦隆回来到现在快半年了,除了那晚看父母相册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哭过一次,与其说是淡漠冷静,不如说她打开了某种防御机制。
以前她像忠心耿耿的宠物,或者是一条小狗一样不求回报的围着岳峙,被伤的次数多了,她只能待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范围内,看着曾经自己渴望并感受过幸福的岳峙身边,不敢往前一步,不忘过去,不盼未来。
可看着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恢复正常的辛哥塔,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对不起已经说得够多了,能照顾的,能付出的,能远离的,她也都尽力去做了,已经不知道还要怎么样了,可心痛却怎么也无法停止,因为她知道,就像是辛哥塔的眼睛不能回来一样,她和岳峙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她就心痛不能自抑。
眼泪让饭变得更咸了,她一勺一勺塞进嘴里,塞得两颊鼓起,边哭边吃。
辛哥塔什么也没说,抬手想摸摸她的脑袋,但却在触碰到之前又把手收了回去,“新年过后我就要回去了。”
青梨哭得直打嗝,闻言抬眸,她上挑的眉眼天然自带冷冽,可通红的眼眶和含在里面的泪水,让她看上去委屈可怜,“回哪儿?”
“挪威,我父母在那里的海边有一个小别墅,记得我说过的吗,将来我可能要去做一个渔夫,去潜水打鱼。”说到这里辛哥塔还笑了笑,“如果打到好鱼,就寄给你尝尝鲜。”
其实辛哥塔在腿伤彻底好了以后就想离开了,但翻过年他和岳峙的合约正好到期了,他不打算再续签,准备离开东南亚回北欧去。
“他不是说要你留下来?”青梨听岳峙说过这件事。
抛开他曾经是特种部队通信兵的身份不说,即使不战斗,辛哥塔也是全球顶尖的黑客和通信高手,岳峙愿意提高年薪,将他留在岳氏工作。
对辛哥塔来说这个选择其实也不错,毕竟他现在走路都要拿手杖,转头过快都会不小心失去平衡感摔倒,根本做不了其他工作,但键盘对他来说,盲打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最终还是拒绝了岳峙的提议,决定要回老家去。
“早晚要离开的。”辛哥塔说,不管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想离开,早晚要离开,这个原因已经足够了。
青梨抹了抹脸点点头,“你说的对,早晚都要离开的,现在走也挺好的。”
这几天沈俊的家暴丑闻甚嚣尘上,两次被警署带走又被放了回来,岳峙还什么都没做,云升的股价就一直在跌。
她还查了查李潮科所在党派的新闻,发现内部问题也很严重,矛盾日益激化,已经有了分裂的迹象。
山雨欲来风满楼,就像之前在喀麦隆一样,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好像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辛哥塔离开的确是一件好事,至少安全。
第二天,她和西极报备了一声,戴好士兵牌,骑车去了新加坡那边,来到了她曾经和齐玉雨约过,但却没进来的那家咖啡馆。
她一走进去,吧台那边就有个侍应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青梨也对他颔了一下首,坐到了里面靠墙的一个雅座,因为一盆高大的花木遮住了一半,这里简直像是一个包厢。
刚才的那位侍应生端着托盘走过来,将上面的菜单放在青梨面前,“青梨小姐,您看看要点些什么。”
青梨看了眼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准确报出自己姓名的侍应生,确定齐玉雨的确是在这里给自己留了东西,“我先看看。”
侍应生先离开了。
青梨打开菜单,果然看到中间夹着一个信封,不是一般的信封,很小,只有一张银行卡大小,像是自己撕了一张纸糊起来的。
她捏了捏,然后又撕开,里面只有薄薄两个存储卡,其他就什么都没有。
“来一杯拿铁。”青梨对侍应生说,然后晃了晃指间的香烟,“有火机吗?”
她得到了一杯咖啡和一个金属打火机。
从口袋里拿出辛哥塔知道她会抽烟后送她的,但她一次都没用过的都彭限量款打火机,点燃口中的香烟,吐了一口烟后,飞快地卸开后盖,拿出两片棉芯,把储存卡放进去,装好后盖后,烧掉了多余的棉芯和那个纸糊的信封。
喝完咖啡后,她揣着东西离开了咖啡馆。
百米开外的一个角落,西极看着她上了摩托车后,也进了咖啡店,几分钟后出来给岳峙打电话,“的确是有一家咖啡厅,她上半年打电话预约过一次,不过人没来。”
“我给侍应生塞了些钱他就什么都说了,齐玉雨死前一天的晚上来过,给他看了青梨的照片,托他给青梨递东西,是个小信封,他摸过,里面装着两枚存储卡一类的东西,因为信封被粘住了,只能撕开,所以他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青梨问他要了咖啡和打火机,拿了东西后就离开了。”
岳峙大半天都没有说话,西极就默默地等着。
“昨晚你们聚会她去了吗?”良久,岳峙突然问。
“去了。”西极有些不耐,“你还怕她闷坏了搞这一出,托莉莉大老远寄那些个不值钱的食物,你先想想现在怎么办,要我直接去抢回来吗?”
岳峙叹息了一声,“不用了,就这样吧,我大概能猜到那两个存储卡里是什么内容,她知道……就知道了吧,如果她来质问我,我会解释的,硬抢也不过只会让她离我更远罢了。”
其他的,也没有什么青梨不能知道的了。
“盯着她,别让她乱跑就行。”岳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