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最近三五年内应该都不会回家,”罗黎筷子挑进嘴里一口青菜,苦笑了下。口气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他们以为给我足够的钱就是爱了,没错,我是需要钱,但是也有钱买不到的。”
“比如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就买不到。”
“我妈强势的不得了,我爸在外面养女人。之后他们离婚,我妈又嫁人,他们又彼此像仇人。不明白他们当初怎么就结了婚,为什么生下我。不喜欢,结哪门子的婚。”罗黎扯了扯嘴角,冷笑了声,“然后我就信誓旦旦要找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可笑的是,实现了,我们又结不了婚。”
罗黎说完喝了口酒,掉了几滴眼泪。
看过宋蕴又说:“是不是很可笑?”
“现在好了,连小时候最疼我的爷爷也没了。”说着她抿了下眼泪,叹了一口气。
宋蕴抽出张纸巾递给她。
罗黎笑笑,说:“我没事,真的,爷爷他老人家九十多岁,看着我笑着离开的。不用再受病痛折磨,也算是福气。”
两人一顿饭花费了两个多小时,上车时候,宋蕴抱着罗黎没喝完的那瓶酒,放进后备箱,然后坐在驾驶位,开车做主把人拉进了旁边的儿童游乐场。
泊车,买门票。
拉着罗黎进去疯。
宋蕴身为罗黎好友,做她所能及的一点安慰。
“我说,咱能不能玩点成人的东西?”罗黎一脸嫌弃。
宋蕴却是稀罕的不行,因为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卫攸芝小时候很舍得在她身上花钱不假,但是那些钱都有规定的条条框框。从来没询问过她自己的意愿。
她跑过去排队过山车,看后边不紧不慢走着的罗黎,问:“我请客,你就说你要不要坐吧?”
“坐!”罗黎两手往后撩起头发,扎了个利落的马尾。
又不出钱,不坐白不坐。
貌似附近也的确就这么一个玩乐场所。
于是十五分钟后,排队的两人坐上了夺魂过山车,一路嗷嗷叫了三分钟。
下来的时候都眼泪汪汪的抱着垃圾桶直反胃。
哪怕这样,之后宋蕴又拉着罗黎坐了摩天轮,暴风天,海盗船,甚至很多人惧怕的流星雨,大摆锤,极限飞跃。
直到最后腿软的,再没有体力和精力进行下一个。
“花钱来受罪的感觉怎么样?”罗黎摊坐在旁边草地里。
宋蕴直接躺在那,脸被折腾的煞白,灵魂出窍一般,呆滞的说了两个字:“很爽!”
罗黎狐疑的看一眼宋蕴,宋蕴咧开惨白的嘴躺在那傻笑。
“这么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改明儿姐当老板了,钱多的花不完了,手缝里漏出来两毛,把这地儿给你买下来,怎么样?”
宋蕴闻言没回应,而是掏出手机,翻开找到录音项功能,放到罗黎跟前的草地上,看着她:“来,再说一遍,我怕你记性不好。”
“......”罗黎嫌弃的看一眼人。
宋蕴强忍住不笑,原本平躺着的人侧过身,然后冲罗黎示意了下手机。
罗黎拿起手机,将刚刚的话原封不动的又重复了一遍。毕竟首要条件她要成为老板,她还真巴不得这个愿望能实现。
“对了,想起来一件事,带你去看样东西。”罗黎起身,然后看一眼还躺在那的宋蕴,“快点。”
“什么啊?”
“关于你的。”
“我的?”宋蕴带着疑惑起身。
罗黎带宋蕴去了游乐园旁边的一家书店。
规模挺大的书店,包括教材教辅,课外读物,甚至还有一些娱乐八卦一类的周刊杂志。
“你要买书?”宋蕴想到假期里边导师布置的一些作业课题,说:“作业方面的问题你还是直接发我email吧。”宋蕴以为罗黎又在发愁作业。“我给你做个讲解备注,再发给你。”
“那个你肯定是跑不了的。”罗黎挑挑眉。
“......”
说话间走到最里边一排书架跟前,上面放满了花花绿绿各种封面的杂志,有花草,有明星人物。罗黎垫脚拿下来其中一本,翻了几页,递给宋蕴。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宋蕴接过,视线先是不经意的看,“这不就是娱乐八卦么,”浅浅将标题念出声:“世家继承人异国结缘......”配图是有点模糊的一男一女类似牵手逛街的背影照片,宋蕴视线在看到上面女人手腕上戴的那条熟悉手链的时候,渐渐黏在了上面。
罗黎旁边陪着她,拿着另外的杂志翻着看,视线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宋蕴一直戴在手腕上的手链。
照片偷拍的,没拍清楚脸。
俞顾森穿的是一件及膝的中长款毛呢外套,宋蕴也穿着一件毛呢衫,那个背景建筑,分明就是贝尔沃科斯特艺术中心大楼。她想到当时因为衣服颜色和俞顾森身上的大衣有点相撞,像极了特意买在一起的情侣装,被坐在车里说给他们当司机的宋斯理好一番看,还调侃了一番,看了眼自己身上西装,说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小斯的衣服才合适。
或者管家的套装。
那天有音乐会,俞顾森特意带她一起去看的。
杂志上拍的这张模糊不清的牵手照,是他们听完音乐会,俞顾森拉着她正在过马路去对面的咖啡馆。
记得当时身边一辆车疾驰而过,她为躲车下意识另一手攀上他的衣袖,俞顾森侧了侧身把她护进了怀里。
明明过去了很久,可看着照片,当天的细节就那样清晰的一条条再次涌现,那感觉,仿佛就像刚发生过一样,宋蕴甚至此刻还能回忆起他隔着衬衣的体温,还有身上淡淡的冷雪松味道。
至于文章内容,就是浮于表面的一些描写,大概更具体的不知情也不敢乱写,倒是把那种暧昧朦胧和浪漫写的有模有样。宋蕴在里面的角色被执笔者用简单的“非知名女性”几个字笼统概括。
宋蕴眨了眨眼,看了一会儿,将杂志啪的一下合上,垫脚将书搁到高处原来的位置。
然后拉过罗黎往外走,罗黎随意将手里的书丢在一边,跟着几步出了书店。
“几个月前的旧杂志了,这种小杂志就是为了博一个眼球,不熟悉你的人,一般看不出来。”罗黎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宋蕴能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宋蕴嗯了声,没说别的,牵扯了下嘴角,若无其事似的问罗黎:“如果今晚想我陪你,晚饭你请,酒店你订,没问题吧?”
话题扯开的生硬,罗黎顺着宋蕴话:“当然。这里是哪儿?这里是北京。”言外之意,她请理所应当。
宋蕴又陪了罗黎一天,两人聊天吃饭逛街。
聊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小蛋糕,聊之前吃过的哪家店倒闭关门换了招牌,进精品屋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去理发室理了理发,做了个美甲,又逛了一圈商场,买了一堆零食。
全程围绕吃和玩,没有别的。
第二天卫攸芝打来电话,说去大姨家串个亲戚,坐坐说说话什么的,要她回来,一起去。
宋蕴说不去,卫攸芝不愿意,说她一年就回来这么一次,也不出来见见亲人,到时候见面都不认识了,太不像话。
“行了,我没事,你回家陪父母去吧,不然我哪天去你家了,怕是不受伯父伯母待见。你这一年回家一次,我还霸占了,不合适。”罗黎一番话说的通情达理,穿好衣服,找到包,翻出房卡,准备退房。
“那你有事记得打我电话。”宋蕴跟罗黎说,手下动作没停,将挂掉的手机收起来放进包里,又将两人逛街购物买的东西各自规整在两个袋子里。
罗黎东西向来乱丢乱放,宋蕴帮她整理物品的样子,活像个老妈子。
念在她心情不好,就大发慈悲当这么一次,宋蕴心想。
两人下楼退了房,在酒店门口分开,罗黎回家,宋蕴过去停车场开车回临城。
卫攸芝穿着旗袍做打底,外边罩着她那件最贵的羊绒大衣,看上去比平日里体面不少,就站在出来小区前面一条街的书店门口,跟来往的街坊邻居时不时的聊上两句:
“这是准备出门吧?去哪儿啊?”
“闺女上学回来了,等她一起串个亲戚。”
“又得在家忙活不少好吃的吧?”
“那是,天天宰鸭杀鸡。”
“宋蕴真是给你们脸上添光,不像我家那个。”
“都是好孩子,不能这么说。”
卫攸芝虽然嘴上这么回应,但是心里实打实的美滋滋。
说在她心窝子里了。
有种不枉她这么些年费心费力。
宋蕴开车到书店门口的时候停住。
卫攸芝看见立马招呼一声:“等我关个店门。”接着转身去挂牌子,闭店。
“妈你等一下。”宋蕴将车在路边停好,走下来,然后进去书店,跟卫攸芝说让她先回家帮自己把卧室那件咖色的外套拿一下,让老妈先不要锁书店门,她找本书看看。
“行,那你等着。”卫攸芝重新转了方向,往家所在的小区方向走。
宋蕴则是做贼一样,进去书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后找到一排放报刊杂志的书架,将上面的各类杂志翻看一遍。
虽然知道那篇报道如果不是有心,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也压根联系不到自己身上,但是宋蕴还是翻了一遍,将写俞顾森的那期刊物一排十来本,都抽走了。
然后抱着过去车尾,打开后备箱,装进了她买东西装东西的手提袋里。
卫攸芝过来的时候,宋蕴已经锁了店门,挂了“休息一天”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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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时间下午三点,俞顾森过去LetTre看望太奶奶。
通体雪白的金吉拉懒洋洋的窝在庄园那棵最壮的梧桐树高处一枝丫上,眯着眼。
保姆见到俞顾森从大门处进来,急匆匆赶过去说:“俞先生您来的刚好,老太太坐在后院草坪的鱼池那里,怎么劝都不回屋。修剪草坪的老赵在那看着呢,但是说什么话,老太太都没回应,太着急人了,那地方湿滑。”
“带我过去。”俞顾森脚步没停。
保姆阿姨前面引路。
走到地方,园丁老赵正跟老太太说着什么,但小老太太满头银发,背对着坐在那沿边,没有一点儿反应。
俞顾森走近,喊了声:“赵叔,我来。”
赵叔闻言看过俞顾森,然后走到一旁,站到了靠后边位置。
保姆过去赵叔跟前,寻思着问:“我就去楼上换了换地毯的功夫,老太太这个时间通常都会睡一会儿的。谁会想到她老人家会坐来这里,这水池子边边的她从来没来过。”
赵叔看着不远处俞顾森信步走到水潭边,挨着老太太坐下,说:“等下我去坎些竹子过来,把这滩水围住,不然太危险了。”
保姆:“别着急,等等看俞先生怎么说。”
老太太视线定格在水潭里游来游去的鱼身上,自言自语了句:“顾森,你妈妈最爱吃鱼了,这鱼养这么肥,该杀了,让人炖了给你妈吃。”
俞顾森没做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质打火机,接着摸出一支自己惯常抽的细烟咬在嘴角,转头拿着火机,指着老太太冲站在不远处的保姆阿姨示意了下。
保姆阿姨一路小跑着过去一旁的别墅里,两分钟不到,就又出来了,手里捏着一支大雪茄,然后递到俞顾森伸过来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