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强压心头的那点浮涌,关闭新闻网页。
然后翻书籍,努力看资料,找计划方案,最后发现,看半天,都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压根没心思。
最后不得不找出手机,翻开电话簿,往下拉,再往下拉,找到那个已经消失在通话记录里陌生又熟悉的电话号。
她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有这种冲动,打一通电话过去给俞顾森。
宋蕴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到楼梯口的时候,碰见一位同事,想了想,忙拦住人说:“小刘,我能用下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小刘想着是宋蕴手机出了什么问题,人也向来爽利,直接从口袋里将手机掏出来,解开锁,递给她:“给你,打吧。”
宋蕴接过道了声谢。
小刘抬脚,一并指了指旁边的信息科,“我就在这里查资料。”
“嗯,我用完就给你拿过去。”
宋蕴拿着手机拐进了对面另一边的步梯口,抱着手机,压了压深喘不稳的呼吸,颤着指尖,将脑中的一个号码,一下一下点在拨号键上面。
灰暗楼梯间里,寂静的落针可闻,电话打出去后,嘟——嘟——嘟一声接着一声的提示音,牵动着她一颗心跳的飞快。
接着提示音消失,电话被人接起。
对面传过来一声低沉的“喂”。
那一刻,宋蕴提着的一颗心莫名就平复了下来,落了地。
眼周氤氲起一层雾气。
湿湿的。
俞顾森喂了一声后,没听到对面回应,习惯性的直言道:“你好,俞顾森。”
宋蕴屏着呼吸,在紧接着听到话筒里传来的一道温柔女音喊他“顾森”的时候,将电话匆忙挂断。
宋蕴盯着手机愣怔了两秒钟,将拨出去的那条通话记录删除,然后转身出了楼梯间。给同事还手机。
而大洋彼岸,临近午饭的时间,俞顾森将手机重新放置回原处,转头看过门口站着的陶应华,问:“陶姨,有事吗?”
“你爸爸他......知道你忙,趁吃饭前这点时间,想跟你谈谈。”陶应华顿了顿说。
俞顾森点头应。
陶应华离开。
俞顾森起身,多看了一眼放在桌上刚刚来电此刻静默的手机,然后出门下楼。
这也是俞绍安俞父过来这么久,第一次一家人凑一起,在老太太这里吃饭。
俞顾森拐进后边的走廊,来到书室。
门没关,就那样开着,里面宽大的桌面铺了一张宣纸,俞父手执毛笔,正在练写毛笔字。
听到门口动静,俞父看过去一眼,没了以往父子两人的剑拔弩张,口气很是平和的喊他:“顾森,还记不记得,你的毛笔字,还是小时候你在国中读书时,爸爸教你的。”
俞顾森点点头,说“是,当然记得”,几步走近。
宣纸上写着一行字: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不过您的这句话,不在我的课本里。”俞顾森随即又说,手随意的伸过将桌面上放着的那块压书的翡翠石拿在手里捻着。
俞父笑笑,“那你的课本里是哪句?”
“心若有所往,何惧道阻长。”
俞父闻言挑了挑眉,转而伸手过去砚台边沾了沾墨,继续低头写他的字,“国内政策倾向,我知道你在试水,但毕竟这里有你多年打下的江山。”
“您都说了,是试水。”俞顾森笑了笑回。
俞父看人一眼,哼了声,似乎对人嘴里的话存疑,接着说:“韩宸宇那年做的事,的确有失。所以当时你那样,韩家把人弄出来的时候那小子受了不少罪,丢了半条命,人家父母也没说什么。也知道是自己孩子少不经事,得罪了你,后来依旧笑脸相迎的,都是明白人。自然也是想促成两家的亲事。多少都有可互利的地方,比起寻常家世,到底不一样,有什么不好?”
“不好。”俞顾森简单回了两个字,“如果要结婚,对方就必须是我钟意的。”
“你是不是还在跟那个女学生纠缠着?”俞父直接挑明,“我告诉你顾森,单单老爷子那关你就肯定过不去,你想都不要想,必须断。”
俞顾森笑笑,笑里有点凄凉:“您想多了,人家早不要我了。”想到韩宸宇做下的那件见不得人的事,接着又说:“您真当人小姑娘搭上我,会是什么值得千恩万谢的好事情呢?”
“断了正好,韩家那姑娘最近一直在这边——”
“我跟她没可能,劝您别白费心思了。”
俞父又哼了声,一口怒气又被迫提了上来,“有本事,你就真的一辈子别结婚,你就——”
“爸!我最开心的那次,是我母亲还在世,我们一家三口去滑雪,知道为什么吗?”俞顾森打断俞父的话。
俞父停笔,问:“为什么?”
俞顾森冷声自嘲一般笑了下,说:“因为那天你们相扶相持,让我误以为你们关系一直很和谐。让我误以为我的到来,是你们满怀开心所期待的。”说着顿了顿,声音如冬日冰窟一般又凉了几分,说:“最后才发现,原来我来到这世上,只是你们的一个任务。”
说完俞顾森将手中的翡翠石放回原位,转身就走了,一并帮人带上了门。
俞父手下笔端印染了一滩墨,一张字就这样毁了。他丢下毛笔,将桌上的宣纸揉在手里使劲团了团。
第50章 chapter50
宋蕴下班拎着包出去研究所的门, 才发现外边下起了雨。不算大,但秋末冬初的雨,阴冷潮湿, 让她想起了之前英国留学那段时间里的破天。
打开拎着的包, 从里面掏出来几张废弃的材料纸, 用来遮雨。
刚掏出来顶在头上,准备走, 肩膀被人拍了下, 宋蕴扭头,便看见是邵纪舒, 提着一个公文包。宋蕴停住脚, 寒暄:“过来这边办事?”
“是啊, 办好了。”邵纪舒笑笑, 伸手到房檐外边接了接雨,看过宋蕴说:“就是没想到会下雨。”接着又指了指另一边,“我车子就停在不远处,你坐我车吧,我捎你一段。”
“没事,我住处离这里不远。”
“不远也不好啊,现在天太冷了,容易生病。”邵纪舒说着伸手直接拿走了宋蕴提着的包, 前走一步,“走吧, 车在这边。”
拎包的手一空, 宋蕴只好跟上。
邵纪舒提前打开了副驾驶位置, 宋蕴坐过去,因为地面湿透, 鞋上沾染了些泥,不禁跟人道歉:“不好意思啊,好像弄脏了你的车。”
“没事。”邵纪舒笑笑发动车子。
宋蕴抽了张他车厢里的纸巾,给自己擦了擦淋湿的发梢。
指着前面的一条路:“我就在前面的路口左拐,谢谢你啊。”
邵纪舒轻叹口气,腾出一只手,又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示意宋蕴再擦下脸,然后看了眼宋蕴说:“宋小姐,能不能不要总是跟我这么客气?”
其实他们认识前后差不多也有起码半年的时间了,宋蕴却依旧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多少会让想关系能进一步的邵纪舒不太舒服。
“我们起码,也应该算是朋友了吧?”邵纪舒又说。
宋蕴笑了下,莫名松了点口,点点头,“是,朋友。”
邵纪舒这才没再揪着。
到地方后,宋蕴提上包,起身下车,走到房檐下,同邵纪舒摆手:“注意安全。”
邵纪舒因为宋蕴这简单随口的关心,心情变得很不错,口吻里带了些许往常没有的亲昵:“小蕴,后天就是座谈会,到时间我来接你。”
接着像是怕人再次拒绝,话音落就直接升起了车窗,发动车子走了。
宋蕴看着车子远离,转身推门进了公寓。
玄关口放下包,换了鞋子,接着整个人像是虚脱一样靠在门板上,抬眼看着头顶的那盏灯,想到下班前那会儿因为一个暴乱新闻,而打的那个越洋电话。
宋蕴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怎么了,想法那么强烈。此刻想想,俞顾森那个身份,怎么会被允许置身在那种危险里?
大概是空窗期太久,宋蕴想到电话里那个女音。
或许,她应该尝试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又想到最近几次每次回家卫攸芝也总是张口小邵,闭口小邵的问,宋蕴不禁伸手挠了下头。
然后深出口气,进去洗手间,开始洗漱。
将乱成一团的思绪暂且先放一放,因为单位里,手上有件事情,也正泛着难。
-
宋蕴第二天回到单位,对面坐着的同事小刘问她怎么看上去一脸愁容。
宋蕴直言说是因为手上的新型Ti-5699材料应用的科研项目。
小刘闻言也禁不住替人叹口气,说:“你当初也真是勇。”
新型Ti-5699型材的应用研究进度,的确是各个部门,明里暗里的都在盯着,包括上级领导也十分的重视。国家级的科研项目,按理说是个香饽饽,大家会抢着上才对。
但事实并非如此,而是躲之不及。因为不是专项项目,包括别的研究所,也都在快马加鞭的搞进度。
耗时长,竞争力强。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还是打水漂。
起初这个项目就没人主动揽,宋蕴进单位将近三年,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她自然知道山芋烫手,但还是接了,谁让她资历浅呢。
资历浅,恰恰还入门就在最显眼的位置,进了对外技术交流部门。部门里面几个人属她最年轻,大家都想看看这位海归,水不水。
不少人都拭目以待着想看你到底有没有两把刷子。
关于这个,宋蕴一直都知道。
宋蕴将整理好的一堆资料分门别类,打开电脑,跟对外一位聊得来的合作伙伴,编辑发了封电子邮件,问了几个自己最近难解的问题。
按照以往交流经验,对方的回复起码要到晚上或者明天了。桌上的笔芯没了墨,宋蕴抽开旁边抽屉,去拿替换笔芯,她同Eson教授的几封通信,便被无意间扒拉了出来。
他们已经好久没通信,确切说是宋蕴已经好久没回信,久到,起码间隔了半年时间。虽然她同Eson老教授之间的交流没有规定必须有来有回这样。
但是在宋蕴骨子里认为,就算是最后这点联系断开,起码的礼貌也要是Eson导师来断才对,他可以不回复,自己才应该是最后的那位寄信人。
她对Eson上一封信里最清楚的记忆,是他提到的圣诞节,说不过刚进十月份,英国就已经开始进入圣诞节的氛围。
宋蕴对英国的圣诞节记忆已经很模糊,模糊到只剩下几个鲜明的点:
市政厅前面那棵超大圣诞树。
下雪天。
路边的红色电话亭。
过往贴着圣诞老人图案的公交车。
老爷车尾部拖过的一层雪雾......
刚好工作问题积攒已久,宋蕴抽出一张信纸,决定再次夹带私货的写信给他。刚巧也可以了解一点他老人家关于新型Ti-5699材料研究方面的不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