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林清竹没再用力,但也没松开,牙齿还是轻轻咬着那块肉,像是不愿妥协,含着不放。
缓慢地睁开眼,含着泪水透过车窗玻璃看向窗外,什么也看不清,入目皆是朦胧一片。
姑娘愣愣出神,心中悲痛散了几分。
觉察到她的力道放轻,梁成舟心头颇不是滋味,手臂收紧将人抱得更紧些,阖上眼皮轻声说道:“清竹,我跟林书殊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也从来没想过要跟她有什么。我没有骗……”
话没说完,脖子被咬着的那块肉接触到空气一下变得更疼,接着很小的一道声音从他耳下的位置传出:“我们发生关系的第二天,你为什么去京市?是急着去见林书殊?还是为了躲我?”
林清竹打断他,不想听那些辨不清真假的话。
她想知道,想听他亲口说,五年前他们发生关系的第二天,他为什么去京市。
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果只是为了躲她,她能接受。但如果是为林书殊去的,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事到如今,梁成舟再不想隐瞒什么,索性全都说出来。
“我去京市跟林书殊没关系,也不是躲你。”他没再禁锢着怀中人,双手扶着林清竹的肩膀让她起身,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反问了句:“我躲你干什么?”
“当时是以为大哥出事了,我着急。原本想让你跟我一块去,叫你你没醒,我想着头天晚上把你折腾得够呛,就不折腾你,让你好好休息。”
林清竹满眼疑惑,满脑子问号。
姑娘哭花了妆,成了小花猫,梁成舟抽了张湿巾,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净。
擦到林清竹嘴角沾着的红色血液时,好像那是她的血,好像被咬伤的人是她,生怕弄疼了她,神色和动作均分外温柔。
连着嗓音都不自觉放轻放缓,“你老说我们发生关系是你的错,那事能是一个人的错?我要对你没賊心思能硬得起来?”
“其实那晚我压根儿没醉,我以为你醉了,第二天一直在等你醒……”
梁成舟将五年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前前后后都解释了一遍,没有任何隐瞒。包括当年没接到林清竹电话,没赶回去见她的原因。
之前一直没说,没说原因挺多。
一是认为说不清楚,二是不敢说,三是……没脸说。
梁成舟确实说不清楚,他跟人姑娘发生关系后,第二天一句话不说就跑了是事实。
最开始他没意识到自己做了别人嘴里的渣男,是清竹一声不响地出国,消失得彻底,问夏跑来问他原因。
然后问夏就把给他骂了,骂了一大推。
骂他没脑子,骂他是畜生,骂他不负责任,骂他是提了裤子就跑的渣男。
问夏没骂错,梁成舟都接受,就一点不承认,反驳自己不是渣男。他自认没跑路,去京市给清竹发了消息,到了京市也给她打过电话,是她没接。
毫无疑问,被骂得更厉害。
问夏一通输出,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只是梁问夏,林宴知道林清竹坚持出国的罪魁祸首是梁成舟后,也把他臭骂了一顿,还揍了他一拳。
梁成舟也确实不敢说,毕竟在林清竹看来,是他在发生关系后玩失踪,不接电话,不回短信。
林爷爷对林清竹的重要性他当然清楚,她爷爷走得那么突然,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哭得昏倒还进了医院。人姑娘最难过最需要陪伴和安慰的时候,他不仅没陪在身边,还在帮着别的女生的爸爸办葬礼,安慰别的女生。
怎么说?说他因为别的女生才没到接她电话?没没收到她消息?林清竹本来就不肯原谅他,说了更不会原谅。
她出国前在家里等了他整整两天,那两天客厅的监控视频他看了无数遍,每次看都觉得——清竹就是一辈子不原谅他,他都没资格说一个不字。
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又哪来的脸跟她说?
当然,梁成舟也没想瞒一辈子,原本的打算是等感情稳定一点,至少先把结婚证领到手了再说。
他们才刚和好没几天,婚没求,证没领,一点保障都没有。
林书殊今天闹这么一出,更是什么都没了。
红本本飞了,林清竹也不要他了。
事无巨细,全都解释清楚后,梁成舟长叹一声:“五年前我要知道去一趟京市会失去你,要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说什么都得把你弄醒,说什么都得带上你一起走。”
“清竹,我是对你有所隐瞒,但没骗你。”他话音落下,又立马补了两个字,“真的。”
林清竹听完人都傻了,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全貌居然是这样的。
信息量太多,一时难以消化。
很久后带着哭腔开口,“那你打电话跟人说不喜欢我,说我很烦这事怎么解释?”
梁成舟心道冤枉,立马否认,“这不可能,没有的事。”
“我亲耳听到的。”林清竹也坚持,她不可能听错,“我们发生关系第二天早上,你站在窗边跟人打电话,说了我名字,说不知道拿我怎么办,说不喜欢我,说我很烦。”
梁成舟对这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想不起来。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哪记得清那么多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可能这么说林清竹。
再次否认,“那绝对不是说你。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说你烦?”
“你还要骗我?打算骗到什么时候?”林清竹刚压下的火又蹭蹭往上冒,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对,她就是不相信,根本就没办法相信。
梁成舟不懂,没有骗她这事,让她相信怎么就这么难,“我头天晚上跟你上床,第二天下了床跟人说不喜欢你,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要真说了那话还是人吗?”
“你说不喜欢我。”林清竹把心里的刺一根根拔出来,一根根摊在他面前。
“我喜欢,爱得要命。”梁成舟喉咙吞咽下,柔声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喜欢你的时候你都没成年,做春-梦都得自动屏蔽你的脸。第一次做春-梦,就是因为牵了一下你的手,那时你才十二岁。”
“以前你小,我没往男女之事上想,但又忍不住想靠近你。撞见谷阿姨骂你,我打着各种幌子去许家就为了逗你开心。你每次去林家,我整晚整晚地失眠睡不好,直到你回来才能把提着心的放下。”
“大家一起出去玩,我眼睛都没从你身上离开过,你膝盖在石头上磕了下,我背着你走了全程。你咳嗽一声,我开两小时车下山去给你买药。这样的事太多,根本说不完。”
许多事情,都是在林清竹出国后,午夜梦回他想她想得睡不着,细细回味他们以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时,才想明白的。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爱林清竹的时候,他已经很爱她了。
“不是不喜欢,是没意识到,也是不敢喜欢。”梁成舟说着伸手揉了揉姑娘的脑袋,又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肉,“你十八岁生日那天,说想跟我做一辈子的家人,我理解错了意思,那之后一直把你当成跟问夏一样的亲妹妹。”
林清竹张嘴想要打断,眼神的意思是:你看,承认了吧?
梁成舟无奈一笑,朝她摇了下头,“先听我说完。”
“我不敢喜欢你,是因为一直都以为你把我当哥哥,当亲人。你对我没心思,我又怎么敢对你动心思?”
“我们发生关系那天晚上,你一进门我就起反应了,你一靠近我就想亲你,你坐我腿上的时候我就差把你衣服撕了,摁在沙发上草。我要不喜欢你,能折腾一晚……”某人说着停顿了一下,见姑娘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意识到自己说的某个字眼过于粗俗。
止住话头,不着痕迹地将话题移回正题上,“那些年我们每天都在一起,自然容易忽略很多东西。我承认,是我眼瞎,没看出你喜欢我。我要早点明白,你成年当天我就下手了,早把你娶回家了。”
“可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信号放得不明显不说,还放迷惑人的烟雾弹,我……”
“你说我很烦。”林清竹吸了吸鼻子,出声打断他。
她听了这么半天,听出了不少东西,明白了不少,清楚了不少。
喜不喜欢这事听够了,想听点别的。
梁成舟嘴都说干了,姑娘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他快吐血了,“这真不可能。”
林清竹刚要开口反驳,某人先她一步,“林清竹,你仔细想想,我什么时候对你有过一丝不耐烦?”
“怎么没有?”林清竹下意识怼回去。
“什么时候?”
“现在。”林清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手指一指,“你现在就很不耐烦。”
“没有。”梁成舟无奈叹气,感觉自己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姑娘不依不饶,撇了撇嘴说:“还说没有,没有你一直皱眉干什么?”
“我疼。”梁成舟不自觉轻笑一声,嗓音带出一丝明显的委屈。
林清竹嘴唇无声张了张,男人脸上的巴掌印,还有他脖子上被她咬的血肉模糊的伤口都明晃晃的,她一直都看得见。
没什么愧疚心理,就算有也不多,她的难受并不比他少,而且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这会儿脑子又清楚又懵,跟一团浆糊似的,可那浆糊又是透明的。
误会了?总不能全是误会?
“我出国前,有天晚上下大雨,你去学校接我,唐贺森也在。他问你什么时候跟我表白,你说对我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把我当亲妹妹。说在你心里,我跟问夏姐没有任何区别。”林清竹越说语气越不好。
说到后面阴阳怪气起来,“还说什么我结婚你要去堵门,闹洞房。我在台上交换戒指,你在台下鼓掌祝福。”
姑娘歪着脑袋,圆眼一瞪,“别否认,这也是我亲耳听到的。”
那天晚上梁成舟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记得,包括他当时的语气。
梁成舟一时哑然,他竟一直不知道,原来这姑娘心里藏了这么多事,又误会了这么多事。
这事他还是有印象的。
一个字都没错,话确实是他说的,只是……
“你听过爱不自知这句话吧?”
良久,某人吐出这么一句。
林清竹抬起下巴,轻蔑的眼神睨了他一样,不慌不忙道:“爱不自知这种话,只有渣男才会说,是渣男的常用语录。”
渣男???这话说得……严重了吧?
“我……”
在林清竹一副“我看你怎么狡辩,看你能放出什么屁”的嫌弃注视下,某人越发不敢说。
多说多错,说什么都是错。
梁成舟现在很想做一件事——去把唐贺森那狗东西狠狠揍一顿。
每件事都跟那狗东西脱不了关系,每次都是那狗东西搞出来的事,他被那狗东西害惨了。
“我好像……只能用这句话解释当时为什么会否认。”梁成舟倒是想狡辩,但无从辩驳。
“没有什么爱不自知,不爱才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爱。”林清竹板起面孔,语气认真:“人如果连自己的情感都认不清,喜欢谁都不知道,那……”
“停。”梁成舟急忙打断,可不敢让她再继续说下去,“我嘴上是不自知,但身体是诚实的。我没说,但我做了,比那些爱而自知的做得还多。用行动体现的才叫爱,光说话管屁用。”
林清竹鼻尖皱起,轻“哼”一声:“你不说谁知道?”
“你给我机会说了吗?”某人一口血卡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我不给你机会?”林清竹气得跳脚,十分之想再扇他一巴掌,“嘴长在你身上,是我拿针给缝上了?还是用胶水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