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为他的亲侄女程又薇自然是坐在他身旁另一边的位置。
“来,栩骞,这可是我收藏多年的红酒,咱们今天一起喝个尽兴。”程温韦咧起唇角,笑得毫不费力,甚至都要忘了在这之前,他的那张臭脸到底有多黑。
只见他给名义上的小舅子倒了一杯红酒,才又介绍起饭桌上哪些有名的菜系特色,一通专业口才,哪怕是在公司开高层会议的时候,恐怕也没有这么费功夫。
南平暂且又长了一回见识,在利益面前,亲情是淡的,人是贱的,脸皮是贼厚的。毕竟人至贱则无敌,走到哪里,这说辞都成立。
“你快尝尝这些菜合不合你口味。”程温韦笑呵呵道,眼角的褶子能堆起三层不止。
可华栩骞看上去兴致并不高,只抬起眼皮看了眼面前离得最近的菜,伸手夹了一块浅尝。
他似乎并不饿。
“味道不错。”华栩骞简单点评一句,随后抿了一口红酒,紧接着再用餐巾掩了掩嘴角。
便开始问起了话题之外的事,“我想问问,关于光启股份的事,你是怎么看的?”似乎这就算是吃过了。
程温韦一时没了语言,他没想到这人根本不给他面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是一顿王炸。
他笑容下意识有些收敛,但怎么说也是百年的狐狸,仍旧先想着打马虎眼应付一句,“那是丽芸留给孩子的,我自然没什么意见。要是岳父有什么好建议,我肯定是第一个支持。”
华栩骞一向不喜拖沓,他靠在刻着复古花纹的椅背上,伸手向后点了两下,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保镖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一份白色文件,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递给了程温韦。
“这是父亲当时跟你签订的协议,拿出来也不是为了提醒你的,只是怕你忘了,重新又备了一份。在上面签个字吧,我们明天到光启正常走司法程序进行交接。”他双手交叠在腿间,朝对方扬首示意,视线直逼视着。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把抢直接抵在了你的脑门上,如此紧迫危险。
程温韦难得出了一身冷汗,说实话他以为至少会有一个婉转的过程 ,给他应对。
眼下这种火烧眉毛的仗势,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把眼神投向别处,试图得到喘息的机会。
而第一个得到眼神暗示的程又薇,想都没想就偏过了头,直接隔绝交流,她如今正想让小舅舅替她出这口恶气,又怎么可能会帮着被贱货迷了心智的父亲说话。
这位大姐,一向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看问题完全不会从根上去剖析,甚至都没深想过,光启到底姓程对她好,还是姓华对她更好。
总而言之,她就只想要那份独有的继承权,然后给卢氏母女一点颜色瞧瞧。
程景明见程又薇没有回应,为了不让程温韦再使唤南平,平白得罪了华家小舅舅针对于她,便率先开了口。
温和提议道:“小舅舅,冒昧插一句话,我们眼下还是先把饭吃了再谈正事,您看如何?毕竟又薇也才就吃了几口,还未饱腹。饭后我们大家一起在客厅坐下来谈谈,岂不更好?”
“是啊是啊,不急这一时不是?”卢清荷连忙也应付道,只声音不大,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华栩骞随着开头的声音来源,抬眼睨了眼程景明,他眼神薄凉,像是站在悬崖峭壁边缘徘徊的雄鹰,就这么锁定你一眼,气场就散了开。
视线交错间,竟有种凝视深渊的即视感。
程景明扛着压力,顶住他打量的目光,笑容礼貌又规范。他知道眼下不能退缩也绝不能犯错。若是因此压力分了心,稍不留神间,场面只会更加难以控制。
他只能表现的诚恳又无害。
努力给对方传达友善又和谐的气息。
华栩骞收回视线,转头瞥了一眼程又薇,见她确实没吃下什么东西,便抬手一扬。身后的保镖立马会意,恭敬地把文件又重新收了回来。
“先吃饭。至于程总,我想你可以好好想想,尽量果断一点。以免浪费彼此时间。”他冷淡说道,眼底一瞬间充斥着十足地蔑视。
“……”
程温韦心底恼怒异常,餐桌之下的拳头都握了起来,却碍于对方身份不敢发泄。只得沉默下来,装作受教的模样。
看着盘里的美味佳肴,吃进嘴里,犹如味同嚼蜡。
程又薇倒是心情不错地吃得爽快,她冷眼瞧着父亲吃瘪的模样,卢清荷畏畏缩缩的姿态,心里就异常愉悦。
明晃晃地冷笑刻在了脸上,余光无意间瞟到正安静得体切着牛排的南平,她神情一变,这贱人倒是吃得悠闲。
差点把她给忘了。
只见程又薇突然松掉了手里的叉子,面色故作疼痛般呼道:“哎呀,我的手腕好疼。感觉拿不起来叉子了。”
被她呼声引去注意力的华栩骞转头看向她,眼神深邃,似乎在询问怎么一回事。
“小舅舅,我手腕不舒服,恐怕不能好好进食了。能不能让我妹妹来服侍我用餐呢?”程又薇装模作样地揉捏着手腕,扮演柔弱角色。
华栩骞漠然,自动忽视掉她稍显做作的神态动作,心底清楚这恐怕是装的。却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为了节省时间。他摆了摆手,让保镖去请人过来。
而好在,南平在程又薇三番几次瞟向她那会,心底就有所防备着,眼下这种局势,她自然要做足功夫。
还未等黑衣保镖们过来请她,她便端起刚切好的一盘牛排起身走了过去。
站在程又薇身旁,开始服侍她吃饭。
“大姐,我来喂你吃。”
南平低头用叉子叉进了一块牛排肉里,抬手移到了程又薇嘴边。
她低垂着眼眸,唇角含着温和笑意,眼神温柔注视着对方面带挑衅的脸庞,见人不动,她也毫不在意,甚至恬静体贴地放在嘴边帮她吹了两口气。
“这下不烫了呢,吃吧。”
她纤细白皙的手又伸了过去。
笑盈盈地看着对方。
程又薇把她这幅模样看了个彻底,不免觉得膈应,甚至有几分古怪。
这贱人居然这么顺从?
该不会是下毒了吧。
她不由地想起刚刚卢南平切动牛排的动作,那十足的狠劲,白如温玉的手腕都不适宜地凸出几缕青筋。
程又薇眉头莫名跳了两下,不由臆想出那副泛着幽幽冷光的银色刀叉下,切下的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胳膊霎时冒出密密麻麻地一层鸡皮疙瘩。
人体的保护机制开始支配大脑,她起身打掉了对方手里叉着牛排的叉子,用高脚杯里盛得满满一杯的红酒,迅速泼了过去。
红酒飞洒而出——
全落在了南平身上。
额前几缕发丝尾处滴着大量颗颗红色水珠,争先恐后向下滑落,没入一大片白茫茫地带,顺着锁骨的位置植入而下,连带着纯白色的抹胸连衣裙也顷刻间染上了大片的红。
餐桌上,一时之间静谧的诡异。
南平低垂着头向下看去,一动也不动,眼角似乎还红红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是标准的被欺辱模样。
可谁也不知道,她喉间正隐秘的颤动着,碎发完美遮盖了她的眼神。
她注视着裙身处的大片狼藉,欣赏着那个蠢货干出来的杰作。
不由地感叹
真是……好极了
她很早就在程又薇身上得到了一个结论。真要论起心理素质,程又薇远不及她万分之一。但凡她只要表现得服从温顺,这个女人就会先破防变成臆想受害者。
第205章 Chapter 205 拖延
程又薇喘着粗气, 胸口处急促起伏着,这足以看得出她有多用力,仅仅为了破解那所谓的‘危机’。
她死死盯住卢南平, 瞧见对方目前的惨样,足以称为狼狈不堪, 自觉没有威胁后,反倒又开始恢复了嘲笑心态。
“瞧你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这红酒可是很贵的, 就这样赏你了, 你得觉得荣幸才是啊。”她笑得讥讽, 在她心里, 卢氏母女永远是穷酸沟里出来的一堆烂泥,哪里配与她同吃同住。
“又薇, 你住嘴!长辈们还在吃饭,你就这样肆意侮辱你妹妹?!你眼里还有没有家规教养!!”程温韦气得把手里的筷子重重得拍在了桌子上,他正愁火没地方发,没时间对付华栩骞的强势。
眼下不就有了机会, 他这个长女被他宠坏了,任性至极。这会正好让华栩骞好好看看瞧瞧, 根本不能怪他不栽培长女,纯粹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冲动又善妒, 哪里能担继承人的大任?
日后光启迟早要玩完。
“哼,怎么了爸爸, 我说你心肝生的小心肝,你就生气了么?”
程又薇并不怎么怕程温韦,面对他严厉的教训, 也丝毫不为所动,更别说在她心底,小舅舅是站在她这边的,会给她撑腰,顺便也让小舅舅知道,她父亲现在对她根本就是六亲不认。
“你自己做错了事,你还有理?我自问一向对你更加宠爱,从小到大你说想要什么我没许诺给你?你现在居然妒恨你妹妹,当众就欺负她,前短时间还打你弟弟的脸。要是你真做了日后程家的主领人,是不是你的这些兄弟姐妹都要匍匐在你脚下讨生活?!你简直太不可理喻!丝毫没有长姐风范!”
程温韦言辞激励得说着,观其涨红的脸色来看,未必这所说得就不是他的肺腑之言。
可程又薇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当下只觉得气愤至极,还颇为荒唐,“长姐?我是哪门子的长姐,你别往我身上加担子!程家按正规血统算,从来就只有我一个孩子!你对不起我妈,做下这些孽,让她郁郁而终。你的这些孽种,根本不配出生!!”
她说到最后,已近乎癫狂得吼叫出来。
震得离她最近的华栩骞,耳膜都一阵发麻。
程又薇这一举动无疑是又拖延了他的时间。
眼看着程温韦气得出不了声,只铁青得脸指着她,“你你你.....,你母亲病得严重那段日子,你见天得见不到人影在外鬼混,我承认在对待家庭上,我是有错的,所以我答应你母亲走后说得一切要求。可你呢?你母亲有多疼爱你,你却没当一回事,以为她只是生个小病就不放在心上,甚至景明都比你更孝顺。我从来不曾说你什么,你如今却理直气壮地在这里鸣不平,我看你不是为了你母亲,你分明就是为了你自己!你太自私了.....”
他沉下脸,眼底异常悲痛,让人一时分不清这里面究竟有没有做戏的成分。
只是,华栩骞不管他们父女两如何在程家吵得不可开交,但是提到他大姐,他心里就非常不愉快。脸色也渡着一层山雨欲来的阴沉感,让人不容忽视。
“没完了?”
“是不是要我把你们拖去我大姐墓碑前吵,才觉得解气?”
一个两个,在他耳边嗡嗡直叫。就像是烦人的苍蝇,他开始有些没耐心了。
眼眸也眯了起来,盯向两人。
争吵埋怨声霎时都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有所顾忌的变浅变轻。只一道抽泣声断断续续、柔柔弱弱得传进华栩骞的耳里,很突兀,很不合时宜,但又合理存在。
短时间内,他还没忘记刚才这个状若疯癫的侄女做下的猖狂举动,饶是现在,华栩骞仍旧觉得像大姐那种骨子里就刻着优雅端庄的传统女人,怎么会生下这种不良基因的?把仗势欺人,狐假虎威那一套,用的得心应手。
这或许是继承了程家的血统,从根上就是坏的。
一向不喜欢麻烦的他,指了指正在给南平擦眼泪的程景明,“你——,把她扶回房间换衣服。”说着,又点了点保镖,“给这位小姐一张空白支票。”
这是他的赔礼,足以买无数条裙子。
华栩骞不会亲力亲为,只挑最省事的方法来解决烂摊子。这就是他最大的诚意。
只是他没预料到,南平并没接这张支票,只用她那双通红还噙着水光的眼眸看向他,状似圣母道:“不要紧的小舅舅,我们是一家人,我不怪大姐。您想安慰我的心意我心领了,您的钱恕我不能收。”说完,她便哭着向前跑去,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想独自跑回房间里静一静。
华栩骞听闻,眼皮微抬了两下,不欲勉强。
只程又薇听到那句一家人,又开始咬牙起来,心想这表子可真能装,在南平跑过她身旁,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