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不打算过来的,传达消息可以有很多种方式, 只是联想到应商合作的对象是南平,便又改了主意。
“好,既然是父亲的意思, 我会的。”应商点头答应下来,又与南平寒暄了几句, 便邀二人入席落座。
应商这次宴请的人除了项目上的伙伴,南平比较熟悉,其余的旧友, 就只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很自然的朝对方颌首,郝君麟也回以一笑,这一幕落在了华栩骞的眼里,便成了别的意思。他眉峰不易察觉地凝了一下,眼底的暗涌流动,凝视对面人群的脸,显得异常冷峻淡漠。
应商离他座位很近,对他这个人也有一定的了解,一般在外不会戾气这么重,他注意到对方周身气场的变化后,不禁又瞥了南平一眼,见她似无所觉的模样,心底又有了几分了然。
开始思量起什么来。
晚宴餐席间,酒桌上推杯换盏,各色男女相谈甚欢,开始有一句 没一句的互相恭维起来,即便是如南平一样有同伴的,也难免会与他人交流几句,认识一下。
毕竟这种场合,就是一个大型的社交圈,你想要获得一些好的人脉,当然得费心思去了解对方的家业如何。
华栩骞见她与身旁一位男士谈笑风生,聊的颇为融洽,他眼睫先是动了动,随后克制着自己微垂下来,只凝视着餐盘中的那块牛排,深褐色的酱汁很是浓稠的黏盖在那块肉上,好像怎么也洗刷不净。
他慢条斯礼开始用餐具切割,银色的刀面折射出他云淡风轻的面容,清晰紧绷的下颌线,隐隐有几分起伏,他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仿佛咬烂的是他那颗逐渐癫狂的嫉妒心,狠狠刺穿又反复折磨。
“华先生,我敬你一杯。”应商在这时举杯示意,笑容间有几分意味深长,看来今天会有意外的收获,他不免如此作想。
华栩骞掀了掀眼皮,抬眸望向他的一瞬,有片刻的晦暗转瞬即逝,只余下无尽深邃幽静的眼眸,他勾了勾唇,伸手端起一旁的高脚杯,与他相碰,“客气了,小少爷。”
他对应商的态度向来如此随意,在摩斯家族成员里,他的身份能力,都算不上顶尖。所以才会各种把握机会,赢得先生的另眼相看。
这是家族里儿子们惯有的争宠手段。
他作为先生的心腹,地位自然不一般。不偏帮哪一个,也不参合其中。
“我前段时间才听闻,原来华先生这次回国,是与光启集团有干系,我在江棱的商圈里,还算是比较抢手的投资方,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说,我很乐意帮先生的忙。”应商笑了笑,蓝色的眼眸里尽是善意,言语间又真诚万分,很容易拉得好感。
华栩骞眼眸微眯了一下,笑意晕开唇角,“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眼下还用不到。光启于我而言,只是暂时代管,至于让他高速发展起来的事,还需看未来的主领人如何做。”他好以整暇的抿了一口红酒,看起来像是不久后就要退位让贤的模样。
应商眼睫煽动了一下,顺势笑着点了点头,“也好,那么华先生何时回摩斯庄园呢?”
华栩骞晃着红酒的手,略略停顿,随后低声道:“还有一段时日,不急。”
应商点头会意,随后也不再出声。晚宴吃得异常和谐,直到结束,部分人聊得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紧接着舞会便开始了,华栩骞与南平一起跳了第一支舞。
他搂着对方纤细的腰肢,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周旋,不停转动着。南平感受到他手掌间灼热的温度,不免柳眉微蹙,“你楼的太紧了,松开一点。”
华栩骞却似不曾听闻般,又收紧一分。南平逼不得已,狠狠踩了他一脚,这时恰好交响乐放到更换舞伴那一段,她趁他松动的时候,霎时一个转身,脱离他怀,成功换了一个新的舞伴。
她身上的裙摆摆动幅度很大,在舞池里旋转,就像一朵盛开的异常娇艳的玫瑰花,并随着玫瑰每一次的绽放,她都会对着新舞伴巧笑嫣然。
华栩骞远远看着,墨色的双眸似被尖锐的利器刺中,就要流出血痕来。他眸光微动,即时转身离开舞池中心,独自去了休息室。
不能再看下去了,自从知道南平与樊九潇交易合作的那刻起,他便陷入了一种强烈的嫉妒中,隐有一种无名的妒火在猛烈燃烧着,被火焰烧酌的面积愈发的大,就快要吞噬他的心脏。
这是一种不太好的状态。
他很清楚。
所以必须要克制自己,才能让他看上去是正常的。
华栩骞在休息室里闭目养神了好一段时间,久到快要入睡。直到有人敲门进来,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他才略有不适的蹙起眉头,用手背遮盖在眼前,微微睁开了双眸。
有些惺忪迷蒙的模样。
“原来华先生还真在这里休息啊。”应商走进休息室关上门,“我找你好一阵了。”浅浅一笑。
“你找我有什么事?”华栩骞揉了揉眼皮,凝视着来人,水雾散去,瞳孔间清晰不少。
应商笑了笑,顺势坐在沙发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跟华先生聊几句。”他交叠双腿,语气很是温和:“我感觉华先生变了很多。以前像是机器人,毫无情感,也轻易看不透。现在总算有活人的气质了,不仅有温度,还会有不常见的表情。能看见先生你这种状态,很难得不是么?”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华栩骞冷笑一声,眉宇间附上了一层淡淡的不悦。
以为对方是在挑衅。
然而应商却摇了摇头,解释起来,“先生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先生这样很好,让人觉得可以亲近,我来是想帮先生分忧的。”
“是么?”华栩骞眼眸直视着他,瞬间变得有几分玩味,“我有什么忧可以让你给我分的?”他觉得这位家族小少爷实在是太闲了。
“先生,喜欢南平吧?”应商仍旧微笑着看着他,遂直接点明。
华栩骞唇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便得有几分阴戾,他几乎立马就要掏出腰间的微型手木仓抵在他那不知死活的脑袋上。
却被应商的下一句话,抚平了怒火,“南平那样优秀的女士,先生会喜欢,也是情理之中,若不是先生喜欢,我恐怕也会追求她。我与她接触不少,多少有所了解,她的事业心很强,野心也很大,所以做什么事都有一股拼劲,不像是会为感情妥协停留的女人。先生若是想要赢得她的心,恐怕还需要花费一些功夫。其实,可以换一种方式。”
华栩骞眯了眯眼眸,肩膀松动下来,似乎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颌首示意他继续。
“你给她她想要的东西,而作为交换,你也可以从她那里获取一些你想要的。利益共同体才会是最长久有效的关系,分割不断,又疏离不了。你想想她在意的是什么?”应商笑着隐示道。
其实他说到前半句,华栩骞就已经懂了,因为南平确实喜欢现实性的交易,所以会与樊九潇有所牵扯,她渴望更高的地位。
“继承权。”华栩骞缓缓开口,“不过这个继承权我并不能直接给她,这里面有我大姐一半的心血,她的女儿应该享有一部分。”
“不不,你是让你给,你可以提出这个事,让她与你交易,公平竞争。先生的侄女我也有所耳闻,貌似能力并不突出,如果先生真让她来竞选,恐怕会引起董事会成员的不满呢,其实先生想要弥补,也可以用其他的方式给予,不一定就是继承权这样重要的东西,相信不用我说,先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应商摆了摆手,笑道。
华栩骞拧眉:“我想过让她们公平竞争,我当然也知道又薇技不如人。可南平的身份,还并不够参与竞选,她的血统不正,又没有完成足够多大型项目的成绩来磅身,目前也只有与你合作的这一项,还算拿得出手。要知道身份的正统,往往能让人忽略很多东西。”所以她才迫切的需要樊九潇的支持,这些道理他怎么会不懂?
她要走的那条路,于她来说,本就无比艰难。
“那你就让她有,这就是你们可以交易的地方。能够长久维持下去。”应商轻笑,随后又似想到什么,“先生想过带她出国吗?据我所知,先生手里的项目,大头都在国外吧。何不利用起来呢?”
华栩骞眉头动了动,认真思绪起来。这个法子确实可行,相当于出国镀金,回来后阅历都是国内不可比拟的,成长飞速。
就如他当年一样。
他心下了然,眼眸微动,半晌道:“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应商专程来找他,又说了这么多,自然不会是没有目的的假好心,商人都是最重利的。
无欲无求,那都是表像。
“我想要的东西,在先生面前一直很透明,不是吗?”应商眉眼微弯。
他想要父亲的看重,想得到最后家族继承人的位置。
这个如果没有华栩骞的支持,会异常艰难。毕竟他的那几位哥哥们,也不是吃素的纸老虎。
拉华栩骞下水,这无疑是他今天最大的收获,以及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他从不怀疑。
只是心底那一份美好的悸动需要永远隐藏,从此与那人就真成了商业合作过的伙伴,仅此而已,这是他的选择。
…
宴会结束后,夜幕已深。
华栩骞坐在车上,率先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寂静氛围,“你这次项目让光启又提升了一个档位,已经有入选董事会的资格,准备一下后几天的资历评估吧。”
南平听闻,眼帘浮动间,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表示自己知晓了。
说实话对方提出这事,她并不感到奇怪,因为这是项目还未完结时,他就提过的,进入董事会只是继承权的一个敲门砖。
只要进去了,竞选才是刚刚开始。
所以这个提议并不稀奇。
她这次的项目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当然有资格入选董事会。南平并不觉得这是华栩骞在跟她示好的一个表现,毕竟她很清楚,不久后,程又薇就会以自己正统大小姐的身份,入选董事会,哪怕她身上毫无成就,哪怕她是个废物,身份给她带来的好处,就是极大的,很自然地就为她铺好了路。
不需要她去付出什么,就可以喂到她的嘴边。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其实她非常羡慕。可惜出身不是她能轻易改变的,甚至私生女这个身份若是放在江盐或是江汉,那可能已经是顶尖的存在了。
她同样也会成为别人羡慕的存在。
可是,活在羡慕别人的世界里多累呢?你想要什么,你就自己去挣来,如果你只想躺平,那就不要轻易羡慕别人,否则那样只会让自己感到痛苦与不满足。
人生来就是有欲-望的,你想要得到满足,就只能不断攀爬。
“你好像并不开心。”华栩骞视线落在了她平静的面容上,她冷淡的表情,就像是在对着一个陌生人。
他的心口又有些灼烧的痛意,驱使他想要做些什么来缓解,却又生生忍耐下去。
南平收了思绪,抬眸注视他,蓦然唇角荡开一抹纯真笑容:“怎么会,你多想了。我只是觉得这本就是我应得,毕竟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不是吗?所以开心自然不会表现的太过。以免你说我娇躁了又怎么办。”她摊手。
华栩骞凝视着她这双俏皮灵动的眸子,瞬间似被清风抚平了灼热的内心,得到了片刻的慰藉,他眼底不免多了几分温存,“你在我这里可以娇躁,我不会说你。况且我说过,樊九潇能与你交易的东西,我也同样可以。”
南平闻言,眨了眨眼睛,说实话她实在是怕对方挑起这个话题后又向上次一样发癫,这就很难受了,而且眼下还是在车里,这样逼仄的空间。
她可受不住。
南平睁大眼睛仰头看着他,似乎有几分不信。并没有随便接话。
华栩骞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无奈一笑:“我说的是真的,虽然我不可能直接给予你,但我说公平竞争就是公平竞争,你的身份落后于又薇,阅历成绩却可以弥补,我想带你去国外,我手上很多头部项目都在那里,你跟我去历练,等到归国,身价自然有所不同。”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哦,原来是这样,出国镀金嘛,就像华栩骞少年时那样,归国以后确实身价大涨,在商圈一下跃位前列。
这个道理,南平是懂得的。
只是,他这明显是在与她做交易,她不信就这么跟去以后,华栩骞会没有任何要求。就以他目前这个占有欲来看,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万一到时发疯了,不让她回国了,怎么办?
“你这样做,不会让家族的人指责你么?”南平巧妙的转了话题。
华栩骞一顿,以为她是在担心他,便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你别担忧这些,我都会处理好的,这个圈子本就是看能力说话的,你也是程温韦的女儿,又被樊家看重,与又薇公平竞争,外界也不会找话说。何况,又薇那边,华家给她的资源已经是顶尖的了,如果这都做不出成绩,那只能代表她不适合这条路,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即便是父亲,也不会多说。要知道,一个家族继承人的担子,是很重的,若不是你喜欢,我也不想你去承担那些。”
南平被他眼底温柔至极的复杂情绪所触动,她微微偏头不去看,“我想考虑一下。”
“好,我给你时间。”华栩骞笑了笑,遂又轻轻贴了一下她的唇角。
只要南平不排斥,他就有信心,她迟早会答应。
…
距离南门行此次的议选会还剩三天时间。
因为公司的上市事务不能再耽误,故而此次议选会就显得尤为重要,需要选出一位代管的集团主领人。
由于副领主的公开退出,剩下的主领人人选便只有易听双和易修尧两个人。
“都准备妥当了吗?还有几天议选会就开始了。”易修尧有些担忧地问道。这几天他可注意到好几次易听双那边人去林也那里交际应酬,看上去像是颇为热络的模样。
这怎么能让他不担心。
就只剩最后这一步了,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虽然他嘴上安慰少霖任务失败了也没关系,可是他知道,若是失败了,他就必定无缘那个位置。仍旧会被易听双踩在脚下。
那种滋味,他不想再尝。
邢少霖为了安抚他,故作轻松的点头笑道:“少爷放心,自然一切准备就位,时间不早了,我就不与您多说了,走了。”
易修尧见他如此,心情好了不少,稳了稳心思,拍拍对方的胳膊,笑道:“好兄弟,一切顺利,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