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暮色昏昏。
噼里啪啦地油炸声中,番茄肉酱弥漫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香味,还没出锅,一只手夹着长长的筷子就探上了前。
正在翻炒的男人余光一瞥,便抬起锅铲将他的筷子挡住,梁京云嫌弃地出声:
“你讲不讲卫生?”
贺斐还挺委屈,“就我俩吃,有什么卫生不卫生的?”
虽然是这么抱怨,他还是转过了身,跟在自己家里似得,踢踏着拖鞋出了岛台,往桌边一坐。
贺斐是半小时前来的。
嚷嚷着梁京云你真狠心,多久了还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风风火火地冲到了他家。
贺斐刚来那会,他恰好在备菜,于是本来模样看起来像要来声讨的贺斐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说什么也不走了。
贺斐闻着空气里的肉酱香,口腔都不自觉分泌起唾液。
他可再清楚不过梁京云的厨艺了。
在意大利跟梁京云住一块的那三年,他就没被饿着过。
为了能顺利蹭上这顿饭,贺斐咽了咽口水,闭上了嘴,又转移自己注意力似得靠在岛台刷起视频。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
“假如给你限定十件工具,让你在野外生存两个月……”
“雨刮器有异响,千万不要再花这个冤枉钱了……”
千篇一律AI声线的解说里混杂着些许富有动感旋律的卡点变装BGM,贺斐无聊而机械地往上划着视频。
在刷到“晚安玛卡巴卡”的美食视频时,还是没忍住往岛台里瞟了一眼,探过头,试图点餐:
“你觉不觉得,意面再配个奶油虾——”
“啪。”
锅盖被清脆地盖上,梁京云的声音干脆利落,“不觉得。”
他伸手在水槽冲了下手,抽出一张纸,仔细地擦过自己的每一根指节,“你要吃,就自己去外面点。”
“……”
贺斐缩回脑袋,默默在美食视频上点了不喜欢,往上划,“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吃。”
刚把视频划掉。
“——所以,你是想看看你男朋友经不经得住考验,是吧?”
熟悉轻灵的女声在空旷的客厅响起。
梁京云擦拭着手指的动作微顿。
“这是……”
音色实在太有特点,贺斐本能看了眼左上角的头像和昵称。
在看见那个眼熟的名字后。
贺斐抬眼往某人那飘去一眼,装模作样地拔了拔声:
“哎呀,这个是谁呀?声音还怪耳熟的呢。”
同贺斐声音一齐响起的,是手机里女孩熟稔地商量事宜的说话声:
“测试很伤感情的,宝宝你要做好这个准备。确定的话,你就开个房拉他,等会说我是你网上刚认识的妹妹。”
手机里声音还在外放。
上麦的粉丝嗯嗯了两声,又说她男朋友话挺少的,不太爱聊天。
“没事,”女孩嗓音清懒,“我们先玩一把,第二把开始后你就找借口有事,掉线来我直播间看,其余的我来发挥。”
贺斐平时完全没接触过这种类型的直播,这会才听几句就大受震撼,眼珠都要瞪掉出来。
简直是给他开辟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时连梁京云的反应都没顾上看,他的注意力完全直播里两人的对话吸引。
“我靠,还有这种赛道。”
他又想起自己表白那天,汗毛竖立,抱着手臂搓了搓,“还好我女朋友跟我说了……”
他不敢想象要是被测评的是自己,他会多崩溃。
“心虚才会怕。”
站在岛台里的男人从岛台边微微直起身,终于开口,掀起眼皮瞥去一眼,“你一没二心二不撩骚三没劈腿,担心什么。”
“可是这种被所有人都盯着感觉,你不觉得可怕吗?”
贺斐提出异议,已经不自觉替换成了第一人称,好像此刻即将要被网友“审判”的人就是自己,忿忿不平:
“没经过我同意就直播,这都侵犯我隐私了,万一运气不好,还会被骂!”
他就被弹幕和评论骂了好几天!
“首先,她打码了,没披露你的私人信息,还够不上侵犯你隐私。”
梁京云看了眼墙壁上的钟,另起一锅煮水下面,声音冷淡,“其次,‘运气不好’不会挨骂。”
他懒懒抬睫睨他一眼,“做了该挨骂的事才会挨骂。”
“?”
贺斐终于感觉不对劲起来。
“……你在替她说话?”
“……”
梁京云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就事论事。”
贺斐根本不信。
他自诩算了解梁京云,梁京云就是跟人意见不同,只要跟他无关,他都懒得掰扯。
哪跟现在似得,他说一句,他回一句,句句都在呛他。
贺斐抻长了脖子,盯着他的脸,试图捕捉到他神情里的每一个细节。
梁京云面不改色,没觉察似得,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在冒起气泡的锅里拌着面。
“不是,”贺斐感觉自己似乎探到了什么真相,微微眯眼,“你小子不会搞暗恋这套吧?”
梁京云:“?”
“我暗恋?”
尾调高高提起,梁京云忽地用力把锅盖合上,冷笑一声,似乎有什么情绪喷涌而出,一字一顿:
“我,才是被追的那个。”
第24章 嘴硬受情伤
24
“我,才是被追的那个。”
贺斐本能就想埋汰他:“得了吧,那姑娘能——”
才说一半,视线扫过梁京云冷清俊秀的脸。
“……”
想说的话卡在喉间,贺斐大脑似乎经历了极致的拉扯,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俩……不是真谈过吧。”
梁京云漠然扯唇,不说话。
贺斐记起来什么,自语似得:“……所以姓方那姑娘当初说的同学真是你。”
联系到当时方绒说的什么大学出国,他表情复杂,“不会是因为你要出国,你们才分手的吧?”
“不是。”
梁京云这会开口了,语气不耐,“你别瞎猜了。”
“那就是因为分手了才出国?”贺斐脱口而出。
梁京云:“……”
贺斐盯着他,不知怎的,脑海忽地就闪过两年前的某天。
彼时他在夜店蹦了个通宵,凌晨回到家时,却见家里的门没关。
他还以为进了贼,脑袋瞬间清醒。
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却闻到浓烈的酒味,循味往里走,便见到梁京云醉醺醺地趴在卫生间吐的模样。
他的舍友平时滴酒不沾,他曾经甚至以为梁京云对酒精过敏。
而那天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他喝成那样。
向来冷清的黑眸布满血丝,眼尾泛红,跟哭过似得,却没泪痕。出门前熨帖规整的衬衣跟被搓揉过似得满是褶皱,手里还攥着房东手里的备用钥匙,任他怎么掰扯也不松手。
费劲把他从卫生间搬到房间时,似乎还听到他喊了什么人的名字,后面睡着了还喃喃着什么,贺斐也没听清。
不知道的以为受了什么情伤,他当时还嘀咕。
只是转念一想,又没见梁京云跟什么女人有亲密的联系。
那会他跟梁京云还只是单纯的舍友关系,他不知道梁京云原生家庭不好,只当他可能是受什么打击想家了——留子在国外崩溃不需要什么理由。
他刚到意大利那会,还因为连续吃了一个月橄榄油和白人饭崩溃到在大使馆门口哭,被安慰其实意大利已经算是欧洲唯一的美食国家后,更是疯到回去路上莫名其妙跟流浪汉抢起地盘在大马路上睡了一晚,然后一早醒来跑到中超买了三箱方便面。
而梁京云甚至只是把自己灌醉而已。
对比他来说简直不要太正常。
后来梁京云清醒了,他也有试探过,但这人一醒,又变得毫无破绽,还轻易就用其他话题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