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而更让她有些后怕的,是她发觉,如果今天梁京云没出现,事态有可能会更糟糕。
是她太自大觉得自己有能力处理好一切。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该听方绒的。
尽管是有收获,可这跟她所付出的相比,完全不对等。
最主要的是,结果是不变的。
她今天没给洪睿达好脸色,他如果真想报复她,跟她从一开始就不去搭理他,有什么区别?
甚至,她还有可能连累梁京云也被记恨上。
车正行驶过江,带着江水咸味的风灌入耳鼻,黄昏柔和的光倾洒在驾驶座那人清冽的面容,模糊了他凌厉的轮廓,夏云端捏着安全带,忽然低声道:
“抱歉。”
那人偏头,眉尾微提,“嗯?”
“今天……”
她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语言,“有可能会连累你被洪睿达记恨。”
“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他得排队。”
梁京云毫不在意,收回视线,“我以为你会更想跟我说别的。”
语气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可话落后不自觉微微攥紧了方向盘的分明指骨,还是暴露了他并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夏云端抿着唇,敛下睫。
她知道他想听什么。
可有些事,已经不是她能够坦然告知与他的了。
她连方绒都没说。
方绒说她有时候太要强是真的。
人是会一夜长大的,她的懂事相比其他人而言甚至可以说太晚。意识到身边再没有能够无条件依赖的人,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
她就是不想再牵扯这么多人进来才会独自面对这些。
当初闹得已然够大,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已经走出来的人她不该牵连他们再困囿于过去。
女孩红唇嚅动半晌,最终还是偏头佯装没听见。
把车窗降了降,呼啸的风更猛烈地打在脸颊,吹乱她的长发。
疾啸的风声里,她隐隐像是听见有人嗓音极低的说了什么。
她下意识回头。
只见那人神情冷淡,唇也没动,看起来也不像出声了的样子。
……是幻觉吗?
正迟疑着,男人手指忽然离开方向盘,落到车门边缘,轻按下键。
身侧的车窗旋即上升,把打在耳畔的风隔绝窗外,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吵,关了,一会就到。”
夏云端偏回头,慢吞吞哦了声。
五分钟后,车驶入小区。
梁京云有意将车停进了车库,他的车位离电梯近,比在地面可以少走一段路程。
停好车,他主动绕到副驾去背她。
可能是刚刚车里的对话又唤醒了她的理智和内疚,她实在不想再麻烦梁京云,忙指了指后座的拐杖,“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
拐杖是前面梁京云在医生的推荐下到医院旁的药店买的。
梁京云神色淡了淡,没坚持,耷下睫,只伸手抵在车顶,见她出来了,才把手插回裤兜,转头往电梯走。
她没用过拐杖,还有些不习惯,一路都走的歪歪斜斜的,腿一翘一翘地跟在他身后。
梁京云站电梯口看她跟刚驯服四肢似得,一分钟的距离硬是走了五分钟,眼见电梯就要第三次合上门,他终于看不下去。
“你是在给我表演杂技吗?”
“?”
愧疚心理还没持续几分钟,夏云端羞恼抬睫,“我又没要你等我,你可以先上去啊。”
梁京云盯着她,一时没说话。
直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夏云端动动唇,正想开口。
他终于喊她。
“夏云端,”他声音似乎笼了丝喑哑,“你什么时候学会逞强的?”
“……”
她是。
什么时候学会逞强的?
心脏倏然随那人的话轻掉半拍,而后沉沉坠下,从心脏延展出来的某根神经在她大脑重重跳了拍,耳边似乎只剩自己的心跳。
她神情茫愣,嗓眼t竟然不受控地漫上来一丝涩意,连带着鼻腔也开始发酸。
捏着拐的骨节泛了白,时间仿若暂停般由她愣在原地半晌,直到有低沉的引擎声从身后驶过,夏云端才迟钝地回过神,和压着眸看她的那人视线交汇。
-
她还是没要他帮忙。
只坚持着用自己不甚熟悉的节奏慢慢挪进了电梯里。
梁京云替她按下十七层,没按自己的楼层。她手指蜷了蜷,抿了下唇,说:
“就一层,我爬也能爬回去了。”
“我是怕你给别人添乱。”
那人像刚刚什么都没说似的,手抄兜,嘴里依旧没吐什么好话。
“按你这刚驯服四肢的情况,等你拄好拐出去,门该关上了,这电梯又不是就你一个用。”
夏云端:“……”
她怎么就这么听不惯他说话呢?
她没搭话,直到到家门口,正琢磨自己是不是该表示一下让他进来喝个茶。
没想到这回梁京云还挺自觉,主动开口表示走了。
他正常了,她倒有些过意不去了,那人转头就走,她站在门口,没忍住:
“等我好了,我请你吃饭。”
那人脚步一顿,回头,尾音上扬:
“一顿?”
“两顿……三顿!”她立马上道。
梁京云终于轻勾唇角一笑,开口说了大约是今天以来最轻松的一句:
“行,三顿,我替你记着。”
积压胸腔的那点不明情绪好像也随他的话渐褪,夏云端说不上来的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当然。”
梁京云转回身,抬手往后摆了摆。
见他走过转角,夏云端才收着拐杖关上门。
在外奔波了半天,这会回到家总算有了一丝归属感,夏云端慢吞吞翘着腿回到房间,小心挪到床边,才随手一丢拐杖,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软和的被子里。
刚松口气。
手机忽然响起一阵铃音。
装了几秒死,手机随声震个不停,她终于还是缓慢从被子里探出头,吐出一口气,把手机捞到眼前。
是方绒的微信电话。
她眨眨眼,忽然想起,今天自己就出门前跟方绒说了声准备去见洪睿达,方绒当时叫她时刻汇报,但因为后来事发突然,她完全没再看手机了。
她翻过身,坐到床边,一边酝酿起情绪,一边接通了电话。
正想先发制人解释自己为什么半天没消息,夏云端张张唇,还没来得及出声,方绒那头有些严肃的问话先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夏夏,你是不是没跟洪睿达谈拢?”
夏云端一顿,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沉默了两秒。
何止是没谈拢。
简直是直接掀桌了。
然而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
方绒迅速发过来一张截图。
是洪睿达在半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反方向的钟:【你告诉夏云端,今天的事我不会轻易翻篇的】
反方向的钟:【她会后悔今天对我的态度,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她要做这么绝,那也别怪我不念旧情!】
而两分钟前,她给他回了个问号,收获的却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被拉黑了。
方绒噼里啪啦地跟她吐槽,语气里藏不住无语:
“我刚下班到家,本来正想问你情况,就看到他给我发的消息了,你是不是把他拉黑了?我真感觉这人有病,他以为自己在演什么复仇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