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希觉得他还是能理解她的,漫不经心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专业成绩非常好,只是我没拿到过奖学金,没参加过任何比赛,所以在你心里,我现在做家里的废物,更像是水到渠成……”
“我知道。”徐清榆打断她的话,“你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十个月前我忽然说不管你了,也是因为我对你有了新的打算……”
他早就着手消除她心里的障碍了。
“卑鄙。”
“我接受。”
裴希兀自勾起了唇角,“那你就坦诚一点吧,鼓励我去外面历练,跟我说几句真心话。”
“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哪些是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徐清榆看了她足足一分钟,看她狡黠的眸光,看她占上风的神色,以及终于因占上风而顺理成章地形成的掌控力。
“你做出这样的选择我的确挺意外的,不过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有进取心的,只是你好像懒得展示什么。我承认我总是希望你变得更好。”
“不,你应该这样说……”裴希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模拟徐清榆擅长的语气,“希希,我骨子里就是更喜欢知性有涵养的女性……这样更坦诚。”
“你又在瞎说了。我从来没有框定过我的择偶标准,你就是我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喜欢的女人,不管你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又是一个顺应情境自然表白的场景,两人理应在浪漫中对视,却陷入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后,裴希轻轻出声:“但是我真的不是因为成为你喜欢的类型,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说这话不是为了挽尊,不是想证明自己不是恋爱脑,不是为了徐清榆的喜好去将塑造成什么性格。
她早在十个月前,徐清榆说不再管她的那一刻,她就自动搭建起一套新的内心秩序。她陡然发现,她也有她自己的野心,并不因徐清榆对她的松绑而懈怠。
她一直都认可,徐清榆所教她的,从来都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在被无情拒绝的岁月里,她觉得装出一副散漫的姿态,不费力去成为他的理想型,才是不爱他的证明。
而只有她散漫、贪玩、不思进取,她的好哥哥才会不厌其烦地围着她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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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羽嘉回国,带来很遗憾的消息。褚晗一直郁闷她要去芝加哥和转专业的事情,一次争吵后要她做出选择,要么订婚,要么分手。她就不是能被一个男人和一份契约给束缚住的主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裴希觉得褚晗人不错,当然,应羽嘉更好。她有些遗憾地问:“那真的就这样散了?”
“实话实话,现在不分,到时候异地起来问题更多。长痛不如短痛吧。”
徐清榆一言不发。他半夜收到褚晗的消息,对方大白天就泡在酒精里,说一些痛彻心扉的失恋语录,问他能不能感同身受。
他这辈子都不会跟裴希分手,他不会失恋,所以他当然不能跟褚晗感同身受。
裴希认同应羽嘉的观点,郁闷地点点头:“恋爱高需求的人,的确是不适合异地的。”
“你是吗?”徐清榆不经意地提问。
裴希觉得他明知故问。当初他要去美国,她哭得肝肠寸断,她觉得只要他走了,他们的故事就会立刻写下句点。
应羽嘉冷脸瞪着徐清榆:“喂,现在是在谈我的失恋问题,你收敛一下你小人得志的嘴脸吧。”
“我得什么志了……”
“你闭嘴。”裴希一声令下。
徐清榆真就听话地闭了嘴。
应羽嘉审视这两人,“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什么情况呢?
身体探索期也不知道还要进行多久。徐清榆开始厌倦每天早上上班之前都要花至少十分钟的时间在卧室里检查裴希遗漏的物品或者发丝。
裴希从前还知道喷一喷香水掩盖味道,偶尔主动清理用过的纸巾和套,现在越来越不是个东西,整天摆大小姐的款儿,什么事情都让徐清榆去做,弄得徐清榆好几次都提心吊胆。
徐清榆也摸清一个规律,裴希对他的热情是跟随生理周期的变化而变化的,月经结束后的一周,她身心愉悦,半夜会主动投怀送抱,可一定进入黄体期,她便对徐清榆释放的“同睡”信号产生厌烦心理。
裴希有一天大呼热恋期已过。
徐清榆差点气到要吐血。
渣女裴希拉紧徐清榆的手,在学姐面前秀起恩爱,“我们啊,兄妹感情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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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希的实习期比想象中艰辛,也比想象中精彩。她的刻苦被徐菲菲和裴叔看在眼里,夫妻俩暗地里吐槽她为什么不能把这份热忱投身于家里的生意。
老裴又道:“果真还得是哥哥回来了,妹妹才能收起玩心啊。”
“希希本来就挺努力的,只是她没她哥那么喜欢演好学生。”徐菲菲心里还是更喜欢女儿,这点好像没办法改变。徐清榆也只能学着先跟自己和解。
几次跟裴希交心之后,徐清榆更觉得自己占下风,对这段隐秘的恋爱产生一种不可控的焦虑感。尤其是当裴希收到男同事送的礼物之后。
徐菲菲夸那个男孩子很会送礼,很用心。扭头,徐清榆用卖掉之前房产的钱给裴希买了一辆新车。
全家人都觉得他好浮夸。
“我开了你们买给希希的车,给她买一辆也是应该的。”徐清榆又对裴希说:“你们觉得我这是土豪行为我无所谓,但是裴希,你要知道,我这些年从来没送过你这么廉价的东西,别觉得它是手工的就能体现出送礼人的用心,这玩意儿我闭着眼睛就能做,但凡是个优等理科生,他都会做。你可是咱们家的大小姐,趁早学会识别廉价的浪漫吧。爱情就是需要昂贵来装点的,否则男人在求婚时为什么都要送女孩钻石。”
徐菲菲和老裴:“……”
裴希听得气死了,“你有病吧。”
“是的,我有病。”病情还很严重。
这天晚上,徐菲菲对老裴说:“你看,我就说我当初反对是对的吧。这还只是收人家的礼物,要是以后希希又跟别的男人谈恋爱,他还不闹得这个家鸡飞狗跳啊。”
“他们已经在谈了吗?看不出来啊……”
徐菲菲看着入戏颇深的老公,忽然觉得,装傻其实是一种策略。继续装傻就无需表态。
直到她在徐清榆的枕头下面发现一份心理检查报告,上面显示徐清榆的状态不太好。
她觉得自己作为亲妈,似乎不能再装傻了。
饭桌上,她当着兄妹俩的面,对徐清榆说:“既然希希有人追了,她也有发展的意向,那清榆,你也去相亲吧,我正好有朋友想撮合你跟她闺女。我也是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她的心意了。”
“谁呀?”裴希问。
“你不认识。”徐菲菲拍拍徐清榆的胳膊,“多认识几个女孩不是坏事……”
“好。”
老裴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看着答允相亲的徐清榆。
“那就提前恭祝哥哥一切顺利咯。”裴希脸上笑嘻嘻。
徐清榆十分想掐死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而不到24小时,裴希就在他的电脑里翻到他修图心理报告的证据。
“你可真作啊!”裴希无语道,“你觉得妈妈是想帮你还是趁机拆散我们?”
“无所谓,反正你们母女都不爱我。”
“……”
相亲这事自然只是徐菲菲的“恐吓”,得知是徐清榆的示弱把戏后,她忽然顺了心意。
傲慢且腹黑的儿子斗不过看似天真的女儿,这是好事。这也是他们未来可以好好在一起的基本要素。
深秋时节,林文隽打来电话,徐清榆的妹妹平安落地了,他们全家邀请他这个哥哥去温哥华探亲。
徐清榆又心生一计,演了几天迟来的水土不服,抱怨几次工作进度和跟江临溪之间不可磨合的矛盾,以及舅舅的打压,装作不经意地说了句“实在不行,去完温哥华之后,我就回美国工作好了”。
裴希觉得他像一个逼宫的怨男。
徐菲菲找徐清榆谈心,推心置腹地跟他聊了很多。他们结束谈话后,裴希踏进徐菲菲的书房,温柔地问徐清榆:“哥哥哪天走啊?这次我肯定去机场送你。”
徐清榆要离开的前一晚,裴希死活要在上面。她让他被动,让他难受,而自己舒服之后故意说一些让他出戏的话,让他的情绪断章。徐清榆几乎快要被她磨死。
“几年前你要走,我哭得像个傻瓜,那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裴希倚在徐清榆怀里,很平静地说道:“我现在玩玩你又算得了什么呢,这才半年不到你就受不了了,真没耐心。”
“我有没有耐心你心里清楚。我有委屈的权利。我们全家人都可以陪你玩,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但我受不了你接受其他异性释放的信号,受不了徐女士时刻提醒我,我或许只是个备选……这些年我没让你为我吃过醋,你也要平等地对待我。”
“只是收了一份礼物而已。”
“而已?”徐清榆嗤笑一声,“他还送你回家!你是忘了你跟Echo的烂账了吗?”
“你又扯到Echo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妈妈和裴叔也早就默认我们俩在谈恋爱,你真以为我们隔三差五睡在一起他们真的一点也没发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裴希柔声,扑过去堵住徐清榆的唇。
徐清榆招架不住她,只好又抱着她用力亲了亲,随后当着她的面自我纾解。
“喂……”裴希想数落他,见他似乎是真委屈,又作罢。
过了会儿,才打开心扉跟他聊起来。
“徐清榆,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恶毒的人。我折磨你一两回又怎么了?”裴希瞧他弄不出来,把手伸过去。
徐清榆闷哼一声,“你轻点。”
裴希边弄,淡声说道:“我十八岁过后的那天中午,我脱衣服时你无动于衷,我靠近你后,你却不肯亲我……哥哥,可是你把你的手指放进去了,你现在回想,你当时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希望我自爱吗?希望我了解什么叫做爱吗?还是你想让我难受,让我记住这种糟糕的感觉,这样你走后,我如果跟别的男孩谈恋爱、上床,就会想起你……那真的是,很可怕的占有欲,也让我之后做了很久的噩梦。那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耻辱的体验。”
“我……”
“你别说话。”裴希仍旧帮他,掌心却感觉到绵软,实在忍不住笑了,“它怕是彻底被我给玩坏了。”
徐清榆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你说的没错,那时候我就是想占有你,可我又不敢用正确的方式。”
“正确的方式……”裴希品读一下他这几个字,继续说道:“难堪的记忆是不能被遗忘的,更不能完全释怀,你也仅仅只是知道我不甘心,可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那我就只好让你也体会一些程度接近的痛苦,我们俩,至少要做到百分之七十的互相理解,才能更好的走下去。我知道你一直在忍耐,但是我给的也已经很多了,不是吗?我比当初的你要仁慈一百倍一千倍。”
“是。”
“徐清榆,别再用离开我来威胁我,这种痛苦我体会过一次了,再有第二回,我一定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你知道我是骗你的。”
“骗也不行。”裴希顿了顿,捧住徐清榆的脸:“你想要的定心丸,得在我们两不亏欠之后,我才能给你。不过既然你先作起来,那我不妨提前告诉你,实习期结束后,我会跟他们签正式的合同,明年六月一毕业,我就要接受外派,去英国、葡萄牙和西班牙常驻,为期两年。”
徐清榆的神色被定格。
“哥哥,要不你也哭着求我不要走吧……”裴希开了个玩笑,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柔声安慰:“我很平静但很孤独地度过了三年,那种失落如果能被什么别的东西覆盖,那肯定是你对我的想念。成全我最后的这点不甘心吧。我们要是能熬过这两年异地,我也一定会放下心结。我知道夏天我们过完生日之后,你就把你的户口本一直放在床头柜里,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如果两年之后,我们都变得更好,仍然很爱对方,那我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你结婚。”
到这里,徐清榆可以明确,这将是裴希给他的最后的考验。
徐清榆的温哥华之旅还算顺利,林文隽得知他已经搞定他的妹妹,没发表任何意见。
不过在他临走时,对他说:“你们以后要是结婚的话,你妈妈应该是不希望我出席婚礼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邀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