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站在床边让我很有压力。”
季舒楹说。
裴远之挑了挑眉。
季舒楹莫名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就你事多’的意味。
左右是自己胜利了,她不介意多浪费一下对方的时间,季舒楹双手环抱,就是不躺下,大有跟对方慢慢磨的样子。
两人对视僵持了一会儿,裴远之一言不发地转头打开门出去了。
他巡视了一圈客厅。
在季舒楹到来之前,整个房子里本身是没有凳子的,他也基本上用不着,但是从季舒楹来了之后,就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摆件。
他随手找了个折叠软凳,回到季舒楹的卧室。
等他的间隙,季舒楹已经无聊地在手指绕发丝圈圈,打发时间了。
看他回来,季舒楹先仰头抱怨了一句,“你动作好慢,讲个故事怎么这么墨迹?”
裴远之:“……”
他眉头跳了下,没跟季舒楹斗嘴,在床边坐下。
软凳本身是适合季舒楹身高的,而裴远之身材颀长高大,长腿却被迫折叠,颇有几分格格不入的滑稽不适感。
季舒楹将被子拉起来,蒙住脸,怕自己憋不住笑出声来。
她在被子里憋得想笑,裴远之瞥她一眼,“别闷死了。”
他滑动着手机屏幕,刚新鲜下载的小蓝书,APP上推送着各种相关搜索,哄睡女友的童话故事。
【女朋友睡不着?不哄不睡觉?超好睡的睡前故事!保管让女朋友一听就睡着!最迟三分钟就入睡!】
言辞热情,大力推销,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裴远之一眼扫过去。
什么脑残剧情。
他拧了拧眉,准备重新检索。
床上的季舒楹等得不行,打了个哈欠,“好了吗好了吗好了吗。”
“裴律,你效率好慢啊。”
“……”
指尖顿了顿,裴远之默了一息,开始念眼前搜索到的。
“天上每一朵云朵,其实都是一只咩咩叫的小羊……”
裴远之的声线颇为低沉悦耳,尤其是在安静的房间内,似冰镇后的烈酒,初初听着清冽,回味却醇厚,带着令人耳酥的颗粒感,眩晕,浓烈。
唯一缺点——
语气太过冷静客观,不像是在讲童话故事,而是在讲述和分析案件前情,不带一丝感情。
“太快了,能不能稍微带点感情?”
被子被倏地下拉了一点,露出一双清润黑亮的眼眸,在光线昏暗的卧室内,盈亮似星。尾音拖长,闷闷的,又带着一点祈求似的骄矜,让人很难拒绝。
“这种东西,你让我带什么感情?”
话是这样说,裴远之还是放缓了语速。
房间内温度适宜,低缓的男声也被温柔的夜风染上一点柔软的温度,在耳边厮磨。
那点认床的不适和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也无声地被尽数抹去,抚平。
季舒楹闭着眼,睫毛轻颤几下,舒适柔缓的白噪音里,困意似潮水袭来,黑甜的梦乡沉沉。
她很快就睡着了。
床上的人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清浅,在安静的卧室内很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安稳的力量。
裴远之的声音也渐渐止住,垂眼看着,眸光不明。
夜风拂动,暗影摇晃。
她侧过去的睡颜安静恬淡,素净的小脸,像做了一个纯真无邪的梦。
往常这个时间,他要么是在律所工作,要么是在出差的旅程上,而不是时间被人占用,在这里念着脑残剧情的故事。
之前的他,永远想不到这个场景。
房间里的摆设装潢暂时还维持着之前的模样,但萦绕的馥郁馨香,让人陌生,那种微妙的感觉很难说清楚。
季舒楹睡着了,不必再浪费时间。
这样的想法滑过,裴远之垂眼,又继续念了一段,直到把整个故事念完。
出去前,俯身替床上的人捻好被角。
梦中的人低低嘀咕了一句什么,呢喃不清,像是呓语,裴远之只听清了两个字,‘渣男’。
梦里也在骂人?
在骂哪个男人?
裴远之很轻地动了下眉梢,走出卧室,将门轻轻合拢。
看了眼时间,深夜十一点,裴远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冻得瓶身挂着透明水汽的冰水,拧开盖,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道,缓解了灼烧的不适感,同时也将升温的神经逐渐镇定下来。
脱轨的事物回到正轨,超脱掌控的重回掌控。
有多余的水珠沿着他分明的下颔边沿滚下来,落过喉结凸起的线条,森森的凉气。
手机恰巧在此刻震动起来。
裴远之扫一眼来电名字,将瓶盖拧好,接通来电,唤了一声‘妈’。
嗓音比平时多了些微微的哑。
“你声音怎么哑了?感冒了?”
廖音有些纳闷,关心了几句,嘱咐天气热多喝水,又回到正事:“你蒋叔叔明天要办宴会接风洗尘,邀请了我们一家,你也一起去吧。”
“您和爸去不就好了,叫上我做什么。”
裴远之语气淡然。
“你小时候蒋阿姨那么喜欢你,两家关系又好,一起吃个饭怎么了?”
“我明天有事,去不了。”裴远之说。
“什么事这么重要,家里的事也不管了?”
廖音语气重了些,有些不满,“又忙工作?说了多少次了,钱是赚不完的;而且,你哥哥公司上的事,说不定还需要你蒋叔叔帮忙,提点一下,你做弟弟的能不来?”
“要陪您儿媳妇,能不重要吗?”
面对廖音施加的压
力,裴远之很从容,一句话就牢牢拿捏住了廖音的命脉。
廖音:……!!
廖音瞬间态度一转,和气道:“那确实是重要的事,不去也行,记得跟蒋叔叔打个电话说一声,备份礼,我跟你爸捎过去。”
裴远之极轻地皱了下眉,还是没说什么。
“谈恋爱,我插不了手,但你记得把你那个坏脾气收一收,说话也别太难听,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脾气好的,有什么事多哄哄……”
廖音放不下心,苦口婆心地叮嘱着,奈何儿子态度十分敷衍,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
一夜好眠。
季舒楹睡到临近八点才徐徐转醒,拿过手机一看,五个闹钟也没叫醒她,八点半要出门,差点就睡过头了。
换了条宽松舒适的裙子,季舒楹推开门,找了一圈,书房里没人,只有厨房那边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一边随手把头发束起来,一边走过去,“裴远之你怎么不叫我,都没时间洗澡化妆吃……”
流理台前伫立着的修长身影转过来,男人瞥她一眼,打断:“洗漱,然后吃早餐。”
季舒楹抱怨的话顿时堵在喉咙里。
早餐都做好了?
她踮起脚看了一眼,只看到蒸腾而起的白雾,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东西,香味很浓郁。
男人手持一双筷子,手指修长,搅拌了几下,白雾散去,隐约能看见冷白手背皮肤上的淡淡青筋。
属于食物本身的纯粹清香和一点调料品的滋味,在开放式空间里徐徐弥散开来。
季舒楹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咕噜了一声。
她脸上有些不自然,‘哦’了一声,转头去洗漱。
真是稀奇。
裴远之还会做饭?
她以为对方跟她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毕竟这个家里的装潢摆设也不像有什么烟火气息,甚至生活气息都没多少。
季舒楹对镜如是想着,拧开水,洁面。
厨房里,裴远之将热气腾腾的汤粉倒入瓷白的碗中,放到一旁的岛台上。
半开放式的厨房,岛台也是二合一的功效,可以充当餐桌。
又倒了杯鲜牛奶放在桌上,裴远之回到厨房收拾残局。
水龙头下的水流细细地冲刷着,漫过整只手,按下洗手液,一泵浅蓝色的液体流出,清爽的香味。
裴远之垂眼,打出泡沫,仔仔细细地洗手,从指腹到指骨,从虎口到掌心,全方位地覆盖。
洗了几遍,调料品和处理食物过程的味道似乎还在指尖挥散不去。
他又翻来覆去地洗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