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楹声音在抖,攥着裴远之胸前衣服的指尖也在颤,语气却强自镇定,努力地平复着骨髓里的恐惧,“三岁小孩才会害怕……”
轰!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浓稠的夜幕被撕开。
季舒楹身体又颤了一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紧紧咬着唇,整个人软在裴远之的怀里。
脚踝处早已淡去的疤痕仿佛都在发热,隐隐作痛。
她回想起小时候的那次。
先是呆滞,而后看着汩汩的鲜血从伤口流出来,很奇怪,大约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她不觉得痛,甚至有种旁观的陌生感。
后来去医院缝针,她才后知后觉,痛得攥着妈妈的衣角眼泪汪汪地说讨厌打雷……
不管了。
随便他怎么说也好,季舒楹这一秒就想做一个胆小鬼,逃避一切。
出乎意料的。
“没人规定成年人不能害怕打雷。”
头顶的人反而张臂更深地拢住了她,收紧了力度,像把她抱进身体里面。
一个太过亲密、甚至有几分暧昧的姿态。
季舒楹呼吸都轻了一秒。
她的脸随着裴远之的动作,进一步贴着对方坚硬温实的胸膛,甚至能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和着他手轻拍着她后背的节奏,一下又下——
“承认自己的恐惧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反而是一种勇气。”
外面风雨大作,闪电雷鸣,他的怀抱却像是避风港,季舒楹嗅着清冽好闻的气息,恍然觉得自己幻听了。
一切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已经分不清是裴远之的体温传渡给了她,还是她的脸滚烫起来,将温度传给了裴远之。
裴远之原来也会说好话吗?
他居然也会安慰人吗?
甚至进一步想着,那他会低头吗?会妥协吗?会有俯首称臣的时候吗?会……
外面被撕开的天空逐渐合拢。
宝蓝色的夜幕重新温柔地披在整座城市上。
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柔和的白噪音,抹平方才一声炸雷掀起的巨浪。
裴远之的怀抱太过厚实好睡,季舒楹闭着眼,依偎着,眼皮开始逐渐打架。
被雷声惊醒的睡意重新席卷而来,温柔有力地将她淹没,被抽空精神的疲倦身体急需大量充足的睡眠。
裴远之保持着这个姿势,环抱的姿态很轻。
等了一会儿,他察觉到怀中人有些过于乖巧,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刻。
他低眼看去。
季舒楹侧脸靠在他的怀里,柔软的脸颊依偎着,胸口平稳地起伏,呼吸声清浅,竟然是睡着了。
有几缕发丝落在唇角。
几息后,裴远之伸手,将那缕发丝拂去。
将要离开的时候,他的指尖顿住。
睡梦中的人微微张开了唇,恰好碰触到他的指尖,似有若无地轻蹭着。
唇色透着很淡的粉,独有的,天真而不自知的吸引力。
裴远之眸色幽深,指腹停住,克制地,轻轻摩挲了两下。
比他想象的还要柔软。
娇嫩得过分。
裴远之闭了闭眼,而后睁眼,一手环着季舒楹的后背,另一只手落到膝窝,想把人打横抱起。
只是刚一动,怀中人的眼睫就不安地颤了颤。
裴远之深深呼出一口气。
没动了。
窗外雨声淅沥,依然是寂寥安静的客厅,却又似乎和之前哪里不一样。
“Someingloss,buteveryonceinawhile,youfindsomeonewho'siridescent……*(有的人是带光泽的,但偶尔,你会发现虹彩色的人)”
电影还在播放,画面中的少男少女,青涩而又羞怯,满是属于年轻人的悸动。
……
凌晨一点。
裴远之回到书房,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一下,跳出许多条未读消息。
第一条便是来自大老板的。
Kaleb:【Ferek,这个合同怎么说?很重要,半小时内能不能反馈给到我?】
裴远之拿起手机,滑开解锁,正要打字,忽而眉头微蹙。
手腕麻了。
一时的微动,影响了工作效率。
他换了左手打字,姿态略显生涩,却依然速度不减:【抱歉,刚才有点重要的事耽搁了,我现在看。】
-
朦朦胧胧的,季舒楹又梦到那一夜。
呼吸热得厉害,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彻底点燃烧着了,每一个毛孔都被释放,像被打开了莫名的开关,新奇的刺激,绝顶的愉悦。
细微的刺痛和几乎淹没的顶峰,一阵又一阵,永无尽头。
她喜欢鲜艳,喜欢满满当当的一切,也喜欢随心所欲的上瘾。
最后的最后,她俯身下去,张口咬在了对方颈后。
……
季舒楹倏然睁开眼。
床头的闹钟在叮铃铃地响着,外面天光大亮,窗纱轻飘着,又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
昨夜恍如末日的雨夜,如同一个梦。
季舒楹坐起来,被子盖得很严实,很紧,怪不得她梦里觉得热。
手背轻碰了一下额头,有些薄汗,下身也黏腻得不舒服。
她起身,去洗澡。
半小时后,季舒楹在客厅撞见刚晨练洗完澡的裴远之。
他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黑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天生的衣架子,肩宽窄腰,隐约的薄肌线条,很有美感,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落入平直而深的锁骨。
季舒楹一秒回想起昨夜,脸开始发烫,有些难以掩饰的尴尬。
丢人,太丢人了。
她二十多年来,从未在别人面前这么丢脸过……
都怪这该死的天气。
两人的视线在客厅里撞上。
四目相对,季舒楹率先移开视线,在他开口之前先发制人:“昨晚我睡着了?你把我抱回去的吗?”
音量气势都很足,颇有些小猫将要炸毛前的虚张声势。
“嗯。”
裴远之眸光收敛,应了一声,走向房间。
季舒楹跟着看过去,却被裴远之颈后的一个咬痕吸引了注意。
很浅的月牙,与旁边冷白皮肤截然不同的深粉色,与她梦里画面的位置一样,季舒楹顿时血液倒涌。
难道那不是梦?
“你……脖子那里怎么了?”季舒楹若无其事地开口,试探。
裴远之头也没回,空出左手轻轻摸了一下,嗓音清淡:“被咬的。”
“看起来有点严
重……被虫子咬的?还是什么?“季舒楹问,怀揣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裴远之转头瞥她一眼,唇角微牵,似笑非笑,“你猜?”
“不是我咬的吧?毕竟我很早就睡着了——”
季舒楹眼神开始游离,尾音拖长。
“嗯,不是你,我咬的,我能用超越人体极限的姿态,精准地咬到自己的颈后。”
裴远之平淡叙述,淡淡嘲讽,“又或者,另一种可能,半夜有人入侵民宅,只为了来我床头,咬人?”
“你说呢?”
最后,他挑眉看向季舒楹。
季舒楹:“……”
可她真的没印象啊!她不就是做了个……梦吗。
她决不会承认的。
只要不承认,那就不是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