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之垂着眼,修长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像是在回消息,头也未抬。
光洁如新的轿厢镜面反射出他的轮廓,说话时,分明凸出的喉结轻滚着。
“只听说廖阿姨很喜欢她的儿媳妇。”
穆骁语气含蓄,目光上下扫视着,带着点戏谑,“但没想到你也这么喜欢……”
儿媳妇。
这么喜欢。
乍然一听到这样爆炸性的私密消息,角落里的女生顿时竖起了耳朵,小心偷听。
而穆骁口中,‘廖阿姨很喜欢的儿媳妇’,则换了个姿势,视线也稍微往穆骁那边看了下。
季舒楹肩膀轻靠着冰冷的轿厢,连带着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几分。
廖阿姨说什么了?难道……
裴远之侧头瞥了穆骁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在放什么狗屁。
穆骁指了指他脖颈后的某个位置,饶有兴味地道:“喏,都给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意味不明的一系列词,似雨珠汇聚成水帘,更引人好奇和探索。
四周人都似有若无地关注过来。
季舒楹闻声也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一瞬间头皮发麻。
无他,男人修长的脖颈后,似有若无的一点咬痕,在冷白皮肤上,很是惹人注目。
裴远之眉心微折,抬眼。
恰好与季舒楹的视线相撞。
有如实质。
季舒楹顿了几息,颇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不必去看,甚至不必去想,裴远之也能从季舒楹和朋友的反应里猜出来。
“你看错了。”
裴远之淡然开口,手指不动声色地调整了领带,顺手折了一下衬衫领口,恰好挡住。
“我视力好得很。”
穆骁不依不饶。
平常裴远之的工作和业余状态挑不出错,私生活总算被他揪住了把柄。
他不可能轻易放过调侃对方的机会。
相反,就是要在物证人证俱在时,趁机追击,穷追不舍。
“——而且,你的右手怎么了?看你今天签字都用的左手。”
穆骁紧接着道。
后面的话穆骁没有说出口,然而在场的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
裴远之收起手机,直起身。
一米八几近乎一米九的颀长身高,看人时身高优势带来一种居高临下,语气却是慢条斯理的,“是吗?穆叔叔邀请我今晚去家里做客,我还没想好怎么答复。”
穆骁:“……”
穆父很严苛,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父亲,是一种生理心理的双重恐惧。
偏偏在年轻人一代中,穆父最喜欢的小辈就裴远之,常常把‘裴远之怎么不是我儿子呢?’挂在嘴边,来敲打他。
穆骁悻悻然止住了话题,改口:“是我看错了。”
电梯恰好此时到达顶楼78楼,‘叮’的一声,门开了。
陈董的秘书在里面等待已久,看见来人,先打招呼:“裴律,穆律,下午好,陈董在里面,就等着你们了。”
而后才注意到旁边还有另外两个眼生的女生。
秘书还没问出口,裴远之已经将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省略了陈总为难的事。
但秘书都是人精,也清楚自家少东家是什么性子,点了点头,“了解了。”
秘书看向两人,善解人意地开口:“小姐,您把文件给我,我拿进去给陈董过目签字。”
事情比想象中的进行得顺利,客户方的大老板陈董签了字,还很和气地吩咐秘书送她们下楼。
女生接过文件,先跟秘书道谢,再忙不迭地跟裴远之道谢:“谢谢您裴律,那我们先回去了?”
裴远之点了点头。
季舒楹不甚情愿地在旁边附和了一声:“谢谢裴律。”
等两人告别被秘书送进电梯后,才收回视线。
直到敲定这一桩事宜,穆骁才找到机会开口询问裴远之,“前面那茬到底什么情况啊?”
裴远之喉间发出一个‘嗯?’的音。
“你从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穆骁说。
裴远之瞥他一眼,忽而道:“走吧,穆叔叔请我今晚去家里吃饭,麻烦穆律带路。”
穆骁:“……?”
他立马把刚才那茬忘得干干净净。
不是,他以为当时只是为了封口的警告,结果没想到是真有啊!
-
回到君德律所时,杜律刚好从办公室出来。
像是没想到她两能这么快回来,杜律打量着两人,目光在季舒楹身上多停了几秒,“这么快就回来了?陈总签字了吗?”
“签好了,杜律,您看一下。”
女生说着,将文件递给杜律。
这样的小事,原本是不必过问的,杜律却接过来打开看了下。
季舒楹看着这一幕,心头跳了一下,品出几分别的味道。
杜律低着头,十几秒后,才抬头,温和地笑着道:“好,出去吧,下午还有不少工作,不要松懈。”
女生应了声,跟季舒楹一起回到工位上,“真没想到,裴律居然会帮我们!”
她难掩兴奋地道,又感叹:“之前几次看他那么吓人,连赵昕妍都被怼得没话说,那感觉人也很好嘛……”
“陈董看起来也好年轻,还这么和气脾气好,一点架子都没有,怪不得人家能成功做大老板,跟他儿子一点都不像……”
“嗯。”
季舒楹听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有些心不在焉。
三分钟前,她刚收到裴远之的消息,今晚有事。
一个人下班也没什么不一样,然而——
却有些小小的,小小的,别样滋味,说不清是什么。
季舒楹撇开杂乱思绪,专心忙自己的。
摸索清楚杜律的想法之后,季舒楹自觉没有加班的必要了,依然六点一到,准时踩点下班。
到家时,夜幕已然降临,房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只有她一个人时,又显得空荡荡的。
季舒楹不习惯这样的冷清,打开了所有房间的灯,灯火通明,驱除每一处的黑暗。
蓝牙音响里的DJ音乐开到最大,换上柔软舒服的运动装,舒展,拉伸,松泛筋骨。
两小时后,季舒楹喝了口温水,平复了呼吸,准备去洗澡,刚关上浴室门,就听到玄关处传来的指纹开锁声。
有人回来了。
脚步声,钥匙放在置物架上的轻响声,季舒楹听出来了男主人的动静,空荡荡的房子里瞬间多了一丝人间烟火。
心下安定了几分,季舒楹开始洗澡。
她洗澡少说要折腾一个小时,然而这次却匆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裴远之!你这什么垃圾热水器!”
浴室门被砰的一声打开,季舒楹没洗多久就怒气冲冲地裹着浴巾出来。
原本在书房里的人听到声响,起身,扫一眼门口的季舒楹。
裴远之像是刚到家不久,领带解了,领口有些松散,脸上还带着很淡的应酬后的疲倦。
“怎么了?”
他开口,嗓音也有点沾酒的哑,微沙,跟平日的质感一样,莫名的挠人。
季舒楹被这声怎么了挠得心尖颤了一下,而后荔枝眼微睁,反应过来什么——
她还以为裴远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是跑去喝酒了。
更生气了!
“这个破热水器,温度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热的时候快把我烫死了!”
她愤怒地瞪着裴远之,头发还湿漉漉的,一边说一
边指了指自己的肩头。
如她所说,肩膀左上边,瓷白的皮肤上一层薄薄的红,透着热气蒸腾的润粉。
“你买的都是些什么垃圾?一个加湿器一个热水器,都好垃圾好难用!”
季舒楹越说越委屈。